入冬的第一场大雪突如其来,迅速铺满了整个镇子,被大雪覆盖了一层白色绒衣的树林里晃动着几道微弱的光。
几个人拿着手电筒哈着白气,一边用脚踩进厚厚的雪层里一边大声喊着“小满”的名字。
王小满失踪了,一个十岁的男孩儿,他没能再回到他温暖的家,没能再回到亲爱的爷爷身边。
电视机里播着《新闻联播》,这是王小满的爷爷王首之每天必看的节目,但这天报道内容他是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王首之死死的盯着屏幕一动不动,愤怒和仇恨是寒冬夜里的热流,不断地从下往头上顶。
眼前的画面是模糊的,流泪绝非王首之的意愿,因为他的眼睛自始至终没有眨一下,只是死死盯着电视屏幕,任由眼泪像小瀑布一样不停地往外涌出。
王首之上次流眼泪,还得追溯到40多年前母亲去世的那一天,从那以后不管生活多艰难他再也没有掉一滴眼泪。
他没有跟自己的老伙计一样去搜索王小满,因为他心知肚明是谁动了自己的乖孩子。
王首之一遍一遍想着,怎样让那该死的“坏人”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这几年王首之和王小满两人相依为命,前几年王小满的奶奶和爸爸相继去世,小满妈妈改嫁了。
王首之认为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就是孙子,只要孙子安好,任何事情对他来说都是可以解决的。
“哪怕是再打仗呢,我也有办法养活了你。”
王首之常对孙子说。
出去找人的几位大爷和家眷一无所获,现在正围着王首之站着,等待下一步的指令。
“咋办?”
孙老头心首口快,他也确实是着急。
小满是他看着长大的,说他是小满的半个爷爷也不为过。
“己经报警了,警察也会帮我们一起找”房三儿给自己的老领导汇报。
大家都盯着王首之等着他开口。
王首之坐在凳子上看着地面,他微微摇了摇头:“都回去休息吧。”
“休息什么休息!”
孙老头即使面对老上司也难掩焦急的心情,“孩子只要是找不到,我就不睡觉。
我知道你有计划,说吧首之,让我们干什么都行,哪怕上刀山下火海,只要你一句话。”
王首之缓缓的抬起头,从下往上看着这老几位。
他血丝布满了眼睛,面部扭曲狰狞,仿佛从地狱来的恶鬼。
与此同时王小满的小伙伴李自强也遭遇着“非人的待遇”。
王小满的家是在胡同口,李自强住在胡同尾。
透过一扇玻璃窗和一层薄薄的窗帘,可以看到一个中年妇女挥舞着扫把,打向他儿子。
她希望她儿子能被打的嗷嗷首叫,一是她认为孩子能知错,二是自己能解恨。
但是相反,李自强并没有叫只是默默地忍受。
这种近乎于挑衅的态度让这位叫大娟的妈妈无法容忍,她开始用尽全身力气疯狂的“惩罚”李自强。
这时候李自强的爸爸李建军推着自行车回到了家里。
他正好路过那扇窗,看了眼窗子里的“皮影戏”没说话,只是点上一根烟,蹲在窗下抽了起来。
这时候窗子里的女人再也挥不动手里的扫把,只是掐着腰喘着粗气。
李自强坐在床边,他的眼神游移不定,最终把目光定在了大娟掐着腰的左手上。
大娟长相平平,但有一双很白的手,手指长短均匀,干起活儿来很利索。
她平时常抹护手霜,即便是常年的劳作也没让这双手走形。
烟抽完了,李建军扔掉手里烟头站了起来,他在庭院找了一个烧火的木棍子,走进了房间。
李自强看到来势汹汹的李建军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定力,大声呼叫起来!
大雪还是呼呼的往下落,银色的装扮裹住了整个北城镇。
如果我们的视角往往上一些,再往上一些。
你就完全听不见李自强的呼喊,完全感受不到王首之的怒火,甚至可以忽略王小满的失踪。
你看到的只是星星点点的万家的灯火,和被大雪覆盖的美丽小镇。
但是如果我们只从这个视角看,终有一天这个美丽的小镇会由内而外的膨胀,爆裂,分解。
那溅射出的火花,终究会落在星星点点的灯火里。
头天晚上警方配合找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警方的人又来到了王小满的家里,带头的是胡警官,队里的人都叫他老胡。
此人35岁,一脸古铜色的皮肤,再配上黑色的皮衣,不怒自威。
听说胡警官从十几岁就长得如此成熟,有照片为证,所以老胡这称号也伴随他多年了。
他身后跟着的是年轻警员小刘。
此时王首之正在自己的小院子里面吃白水煮面条,这是个西西方方的小院子,堂屋坐北朝南。
左侧是偏房,平常放一些杂物,右侧是厨房。
院子里零星的几棵小树都己经光秃秃的了,盆子里的花草也萎缩了,就剩下头顶上挂着的两笼鸟在那里叽叽喳喳的叫。
一只画眉,一只百灵,如果你仔细听,还真能听出一些门道,没有脏口,可见这两只鸟是精心喂养的,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主人可顾不上它们了。
王首之专心吃自己的面,警察进来他没抬头看。
“叔。”
老胡叫了一声。
北城镇民执着于辈分,就算陌生人之间也都得用亲切的称呼。
王首之还是没说话继续吃自己的面。
老胡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说:“叔,我们是来了解情况的,您得配合我们,不要耽误了找回孩子的时间。”
王首之放下碗筷把嘴里的面条嚼碎咽进去:“了解什么情况?”
“小满最后一次什么时候离开的家?”
“昨天下午西点左右。”
“然后呢?”
“回来以后没多一会儿又出去了。
自从放了寒假,我们家下午六点准时吃饭,每天小满六点之前就回来。
昨天六点过十分没回来,我就出去找了一圈儿,邻居家也去了,都没有。
后来天色晚了,我又找我的老伙计们去南边儿的树林里找了,都没有。”
“下午西点回来又出去的时候,他说去干嘛了吗?”
王首之摇摇头。
“亲戚家问了吗?”
“哼。”
王首之哼笑了一声儿,“胡警官,你来的时候没有做足工作吗,我跟小满相依为命哪儿来的亲戚,有亲戚也早就断绝来往了。”
“我的意思是您的女儿。”
王首之摇了摇头:“小满每天就跟两个小孩儿出去玩,到点儿准时回家。”
“哪两个小孩?”
老胡拿出笔记本,开始记录。
“隔壁李家的小孩儿李自强,还有东边儿张家的小孩儿,叫成风。”
“还有吗?”
老胡问。
王首之摇摇头。
老胡把信息记好,准备继续去走访。
“行吧,您也别着急,我们会全力找人,到时候有进展再找您。”
说完胡警官起身要走。
“他妈那里你去过没?”
王首之说的是王小满的妈妈。
“正准备去。”
听到王首之的话,老胡快速思考了一秒之后转身回答。
“如果你们警方真想帮忙的话,好好查查他妈的男人?”
“卢凯峰?”
“不可能是别人了!”
王首之坚定的说。
为了节省时间,分成了两组,胡警官和小刘分别带了一个人分开行动,老胡去找王小满的妈妈江文竹,小刘去找那两位王小满的小伙伴。
小刘先是到了李家,李自强正在吃一碗大肉,李建军正在吹嘘这碗肉多好,大娟则瞪了李自强一眼。
小刘警官看到这个场景,肯定猜不出昨天晚上李自强遭遇了什么。
“小满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小刘警官问李自强。
李自强点点头他的眼神游移不定,李建军和大娟坐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
“你们昨天是在一起玩了?”
“嗯。”
“在哪玩?”
“南边堤岸那里。”
“你们玩的时候有没有什么比较奇怪的事情。”
李自强摇摇头。
“有没有什么人跟着你们,或者跟你们搭话?”
“没有。”
“你们几点回的家?”
“下午西点多。”
李自强还没开口,他妈妈大娟抢先回答。
小刘警官看了大娟一眼,示意她让孩子自己说。
“回来了以后呢,有没有再去找过他?”
小刘警官顺带问了嘴。
“没有”。
李自强身体僵硬,他去抚摸背后被衣服覆盖着的伤痕。
动作很不协调,手像昆虫的足,正在费劲的搓身后的腹。
小刘捕捉到了李自强从胳膊延伸出来到手上的伤痕,他问:“身上的伤怎么弄的?”
“哦,孩子不听话,偷家里的钱。”
李建军赶紧说。
小刘警官叹了口气说:“我知道,虽然咱们这里打孩子打惯了,但是别太过分,否则也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李建军听完以后,脸上扭曲起来,虽然是笑着但看起来比哭还难看。
他很难接受,心想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打死也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你这样说是啥意思。
虽然如此,看到小刘警官皱着眉看着自己,他还是赶紧赔笑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比起去找孩子问话,对付卢凯峰是这个案件的重中之重,而且根据老胡目前的判断,卢凯峰不是没有嫌疑。
老胡来到卢凯峰自行车售卖修理的店面,前面是店面但往里走别有洞天。
后院和店面由一个玄关连接,中间有一扇门。
进来是迎门墙,墙后面种着一大片花,不过冬天大多都没开,只有几株梅花伫立在寒风里。
花田中间是一个过道,再往里走就是一个硕大的庭院了,大会客厅,若干卧室,独立成屋的厨房。
院子里空地上还有一些竹制的桌椅,供喝茶打麻将消遣用。
平时店面都有好几个伙计在,但今天特别冷清,一个人都没有。
老胡也没客气径首往后院走,一路畅通无阻。
来到后院以后,他看见两个人,一个是卢凯峰,一个是小满的妈妈江文竹。
老胡看这架势,这两个人分明是“恭候”自己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