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形下沉,月影初升之际。
坐落在鸾国中部的商贸大城——安怀,燃起星星灯火。
一条小河自东向西南穿过这座商城,将之一分为二。
谁说“天下良辰、美景、赏心、乐事,西者难并。”
围着这条河河堤两岸,坛州人将亭、台、楼、阁建于其上;欢歌、妙语、轻舞、烈酒秀于其中;笔、墨、纸、砚点缀其间,两三首酸诗乘着风飘出氤氲的帷幔。
烛光与星光在静谧的河水中交相辉映,佳人倒映其中翩翩起舞。
这条河包罗万象;容得下日月星辰,容得下歌舞升平,就是容不下哀愁、痛苦与悲伤。
这是一座没有离怨的城池。
城外,一条小船正趁着夜色安静地飘进这奢靡的温柔乡。
船上隐约见到一人影,翘着腿躺在船里。
“咚”一声沉闷的声响,船头撞到了什么东西,停了下来。
他下意识坐起身,脖子险而又险地停在了一柄刀刃前,只见两名官兵站在码头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船撞在了阻拦木桩上,一人脚踩船头,另外一人拿着刀站在靠近船身的位置。
“好险,差点抹了脖。”
“干什么的?”
官兵开口说话,那把明晃晃的刀将月光反射到他的眼睛上。
他眯着双眼说:“军爷?”
“问你话!”
官兵将刀向他的脖颈靠了靠,将月光反射到他的唇上,这是一张年轻的脸。
“军爷,在下逢剑生,江湖人士。
坛州钟灵毓秀繁华似锦,在下……慕,慕名而来,见见世面。”
官兵用刀尖微微挑起逢剑生的斗笠,“听口音是涿州人?”
“军爷好见闻,正是涿州人。”
“过所拿出来看看。”
“过所?
听闻坛州不设防,在下没有随身携带。”
“那对不住,没有过所不得入城。”
官兵将刀收回,从腰间拿出一纸公文,也没有展开,滚瓜烂熟地将上面内容复述了一遍。
“建业三年八月起,凡自陆路、水路经过坛州者,均需勘验过所、公验、文牒,以查证身份。
小兄弟,不巧,你来晚了。”
说完将公文随手扔到了船上。
逢剑生识趣,连忙捡起公文说道:“大人,在下就是来见见世面,不久便离开,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
也不枉这一路颠沛流离。”
说着将公文递了回去,其上一粒指甲盖大小的银子静静地考验着官兵。
官兵回头看了一眼船头的伙伴,等待片刻,船头那官兵将脚移开。
两人相互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你叫逢生,男,涿州人,年二三。
一人,船夫,受雇于凤龙商会。
随行:船,一只。
入城时间建业三年八月十一。”
起初听得云里雾里,首到官兵话闭,逢剑生恍然大悟,这官兵竟是为自己捏造过所。
“谢军爷!”
逢剑生连忙道谢。
“慢着。”
船腰官兵指了指船头。
“小兄弟你看,这里,有两人。”
逢剑生恍然大悟,他连忙在腰间翻找,乃至解开腰带,在船上抖落好一阵,才几乎不可闻地听见“当啷~”一声,一粒比刚才稍大一圈的银子掉在了船里。
逢剑生小心将银子捡起递给官兵。
“军爷,您看……”那官兵眯着双眼盯着逢剑生好一阵,“你小子,不地道。
自己留个大的,给我们两人一个小的,奸猾得很。”
说完用刀鞘拍了拍逢剑生的后脑勺,逢剑生讪讪一笑。
那官兵挥了挥手,船头那人消失不见,随后拿着一张墨迹未干的纸交给逢剑生。
“谢军爷,谢军爷。”
“进去吧。”
逢剑生将小船系好,一边哈腰,一边从两名军官身旁经过。
…… ……每年八月十五,鸾国上下张灯结彩,夜如白昼,逛花灯,猜灯谜,人声鼎沸。
皇家同样举办盛大的祭月仪式,礼部早早将祭月祝文拟好,由国师弟子李勉诵读。
李勉也是奇人,其师乃佛教高僧,而其偏偏钟爱道教,整日混迹鸿胪寺。
更是以道士自居,平日里***僧袍穿道袍,张口闭口的“贫道……”其师苦禅高僧从不予纠正,国师不在意,武帝自然更不在意,于是这满月高悬之日,一个身着道袍的俗家和尚煞有介事地站在祭坛前诵读祭月祝文。
此时仪式早己结束,文武百官正聚在皇宫推杯换盏。
武帝高坐龙椅,喜上眉梢。
看向下位文武百官,忽然感觉缺少什么,唤来宦官问道:“国师怎么没来?”
宦官连忙小跑到李勉身侧小声询问。
李勉此刻用筷子在面前的饭菜里挑挑拣拣,也不知是哪个没眼色的人,给自己安排了这样一顿宴席。
他偷偷瞄了眼龙椅上那人,满眼幽怨,心想什么时候能结束这无趣的宴席。
眼前饭菜与面前的歌舞同样寡淡。
李勉天生与佛有缘,自是不尽女色,红粉骷髅岂入法眼,只是这饭菜确实没有其他人的好吃。
他正愁离席遥遥无期,宦官便递过来一个好消息,让他去找国师。
李勉眼前一亮:“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寻。”
李勉起身向武帝行礼,然后悄悄退出大殿。
今天是八月十五,是正星象的好时机。
国师此刻正与浑天监监正立于望星楼,此楼在皇城北侧的一座小山上,刚好避过世间万千灯火,抬头便是干净澄澈的夜空。
李勉自是知道国师在此,也正是国师嘱托,李勉方代师主持祭月仪式。
苦禅僧人与监正探讨天文历法,谈话间突兀说了这么一句:“监正,我那徒儿过来了。”
监正还没反应过来,听见国师开口道:“无涯,过来吧。”
李勉从楼梯处露头,龇着一口白牙,笑嘻嘻地走了上来。
“师父,您的天耳通又精进了。”
“呵呵,佛法才是根本,诸般一切自得之。”
苦禅道人说了一句。
监正倍感惊奇,第一次对国师的法力有了清晰的认知。
“这位是浑天监正。”
李勉闻言连忙问候:“监正大人。”
“这位是贫僧俗家弟子,李勉,法号:无涯。”
监正闻言惊心,在下跪与作揖之间游移不定,导致最终行礼的姿势变了形,这位跟随国师学习的俗家子弟身份通天。
“浑天监监正刘青松见过小王爷,望恕微臣失态。”
李勉正是勤王之子,算下来,那位是他的大伯母。
李勉挥了挥手,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份。
“监正不必多礼,在师父面前不称王爷。
您就从我师父这论便好。”
说完也不管监正的反应,便自顾走到阁楼中央的那个硕大的铜球前查看。
“这是浑天仪?”
“正是。”
“那这是什么?”
李勉又指了指旁边的大圆盘问道,他还从未来过望星楼,眼前这些观星仪器引起他强烈的好奇。
“这是二十八宿盘。”
“哦,怎么没有九宫八卦?”
监正汗颜,浑天监只管测绘,怎会有九宫八卦。
他听过这个小王爷的事迹,知道他虽拜在佛门却独爱道教。
在这位爷面前,即使不愿也只能耐心解释道:“小王爷,这里是观星,不是占星,所以没设九宫八卦。”
“这东西怎么用?”
自始至终国师都在一旁没有说话,他收这个徒弟的本意也只是让自己在朝堂的地位更稳固,自然很少在这小王爷面前摆师父的架子。
“小王爷,浑天仪使用比较复杂,您对着二十八星宿盘指针向天看。
视线经过指针,朝盘面娄宿对应的方向,应该能在天上看见三颗比较亮的星。”
李勉照着监正的说法向天上看去,半晌过后,他没了耐心:“哪里有什么三颗星,只有两颗。”
“小王爷,不常观星的人的确不易看见,您再仔细看看,是有三颗,其中一颗最亮。”
“嗯,最亮那颗我看见了,还有两颗在哪里?”
面对皇亲国戚莫名的压力,让监正内心焦急,他生怕怠慢了眼前的显贵。
恨不得亲自帮李勉观星。
国师闻言同样抬起头,他对于星宿略有涉及,不似李勉那般需要借助仪器便能轻松在天上找到娄宿的位置。
“监正,你看。”
苦禅举起手,指向娄宿的方向。
“今夜娄宿的确只有两颗星,娄宿二……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