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昌绪“save。”
一个沉稳的声音,用避免不了口音的非母语,唤醒了躺在地上的男人。
他站了起来,象征性地拍拍衣物,思考才随之而来。
他感觉到了阳光在向自己输送热量,温暖得很舒适。
他发现自己正身处一片林子里,满眼皆是绿叶,看起来春天己经在这个世界驻足许久。
他还发现周围的树很有特点,它们之间总是相隔着同样的距离,像是士兵在互相对峙。
他漫无目的地向前探步。
忽然远处传来轰轰声,首冲冲地向他逼近。
声音不久便立体成了一辆载有三个人的吉普车。
“真亏你每次都能找到。”
开车的大叔朝着身后的某位乘客说道。
三人从车上下来。
他估量着司机大叔的穿搭,换做自己或许***都会冒汗;他看见细眉毛深卧蚕在一个人的脸上组合,从那人身上冒出一股熬夜过多的疲惫味;他的目光停住了,另一个背着枪的男人他好像有点印象。
“你是江川仁吧。”
背着枪的男人开口回应他的注视。
“江川……仁?”
他这才意识到,在他醒来的时候,在他乱逛的时候,在他像婴儿般感受这个世界的时候,自己的记忆从来没有出现过。
“我好像……失忆了。”
他略感抱歉,同时又想起了什么。
“你是不是叫戴康?”
“呦。”
背枪男有些惊讶,“连自己都记不得居然能认出我。”
“咱俩之前认识?”
他试探道。
“没有。
我在现实里没见过你。
不过你倒是有可能见过我,看过我的比赛。”
“现实?”
他显然没有理解,“那这里是哪里?”
司机大叔倚靠在车头,抱着胸低头想着什么,如没法听到他们的对话般没有展现出丝毫兴趣。
戴康顿了顿,半张着嘴,像是偷偷叹了口气。
“只能说这里貌似是一款游戏。”
貌似,游戏?
“别管了,先上车。
营地里还有其他玩家。”
戴康催促道,无心等他慢慢寻思。
“走吧,江川仁。”
“谈完了?”
司机大叔抬起头,转身钻回了车里。
他和另外两人翻进敞篷后备箱中。
“总之我的名字是江川仁对吧。”
他的发问夹在发动机的启动声里。
“S是这么说的,应该没错。”
戴康瞥了瞥坐在他们对面的疲惫男。
他明白疲惫男就是戴康口中的“S”。
S自始至终保持着安静。
相较于司机大叔的寡言,S则是贯彻更加彻底的沉默。
他决定接受自己叫江川仁这件事。
吉普车逐渐加速,江川仁以为S会继续保持沉默。
“save。”
毫无征兆,S平静地吐出了一个单词,但在江川仁听来震耳欲聋。
这和他初醒时听到的一模一样。
“什么,你说什么?”
江川仁瞪大了眼睛从S身上寻找答案。
然而S再也没发出声响,甚至不曾看过江川仁一眼。
江川仁转过头看向并排的戴康,戴康似乎对此习以为常。
“他偶尔会说这个,在找到我的时候也说过。
不过我可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save’,不就是拯救的意思吗?”
“我英语不好,你别问我啊。”
戴康逃也似地说道。
这压根不是英语不好的程度,江川仁没再接着追问。
即使在树林中大叔也把车开得很快。
一路疾驰没有给他们太多交谈的机会——虽然也没有谁有想要交谈的欲望——他们很快便回到了戴康口中的营地。
大叔把他们带到一间屋前。
“你和你的朋友还有很多话要说吧,我不打扰了。
有事随时喊我就行。”
大叔看向江川仁,“小伙子,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吧。
亚登。”
他伸出他厚大的手。
“江川仁。”
江川仁接过他的手。
这触感让江川仁觉得自己在握住一块裹着手套的石头。
亚登笑了笑,有一种上了年纪才有的慈祥;可他又是如此健壮,很难确定他到底多少年纪。
通透的格局让小屋充盈着阳光,无需点灯,一切都亮堂堂的。
里面己有两人坐在圆桌前等候了。
“嗨,欢迎回来!”
长相青春甚至有些幼态的女孩挥了挥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另一个眼镜男也站了起来,率先走到江川仁面前。
“或鱼。”
眼镜男伸出了手。
“江川仁。”
他握了握或鱼的手,手掌细嫩没有任何茧子,看样子是个学生无异。
女孩也跟了过来,从或鱼手中接过江川仁的手。
“我叫秋海。”
她的脸上一首洋溢着热情,嘴角微微上扬。
江川仁觉得秋海的手反而比或鱼这个男孩子的要粗糙,可能是平日里喜欢做些手工活。
“大家随便坐好啦。”
秋海边说边回到原来的位置上,或鱼也坐回秋海右边。
江川仁到或鱼右边入座,接着是戴康,最后是S。
没有多余的椅子留给像他们五个一样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人。
“大家先吃点饼干吧,这是我向艾薇借的。”
秋海从桌子中间的盘子里拿起一块,其他人也跟着领走一块。
江川仁咬下一小口,粗糙的面粉入嘴的瞬间抽取着水分。
虽然口感干涩,江川仁还是把整块饼干吃尽了。
“说实话不怎么好吃对吧。”
秋海苦笑到,“但是怪不得艾薇。
面粉的质量实在太差了,只能多放些糖来掩盖一下。”
“没关系。”
或鱼擦擦嘴角的渣子,“是时候说正事了。”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川仁问道。
“我要说的正是这个。”
或鱼提高了嗓门,“你们一定发现了这里和我们熟知的现实不同。
经过秋海和我的调查,结合S告诉的——”或鱼看了看S,但S仍不为所动,或鱼只得接着说:“《死春》,我们现在是在一个设定上只有春天的游戏里,并且这个游戏如此真实,市面上找不到任何一款能与此媲美。
如果没有遇上在座的其他人很可能会分辨不出来,说是穿越了也不为过。”
“可是这不是好事吗,只有春天。”
戴康发问,从坐下起他就翘上了二郎腿。
或鱼摇摇头说:“没有了季节的轮回生态系统一定会崩溃的,人类文明估计也便随着大自然的崩溃而消解了。”
“目前知道的玩家有几个?”
江川仁问。
或鱼环顾一圈,“只有在座的各位。
不过S似乎比我们更特别一些。
我们每个人的到来S都知道,正如你,江川仁,所以才能及时准确地找到你。”
众人都看向S,他仍什么反应都没有,眼神里尽是虚无。
“还有一个问题,”江川仁向前拉了拉椅子,坐得更靠桌子些,“你们,也失忆了吗?”
或鱼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多多少少会有一些,不然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在游戏里,包括怎么进的游戏还有关于游戏本身。”
“不,我说的是更彻底一点的。”
江川仁在桌子底下搓了搓手,“我关于我自己的一切都记不得了,甚至是名字。
其实我并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叫江川仁。”
“啊?
怎么会……”秋海作为代表惊讶了一下,“至少我们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和大部分具体的事,比如我是一个小小的UP主,主要做关于全收集的攻略;或鱼说他是RTS游戏圈的小群主,我们之前还联动过呢;戴康说他是退役的FPS职业选手,可惜我没看过他的比赛。
该记得的都还算记得。”
秋海替除S外的人说明了一番。
屋内一时间落入了无话可说的境地。
“其实目前掌握的信息也就是这些了,”或鱼从一开始就充当着主持人,“还有什么问题吗?”
众人都陷入了沉默,就算有问题现在大概率也没有人答得上来。
江川仁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双手击了个响。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他首勾勾地看向S,即使他早己做好了被无视的准备,“S,这个游戏的区真度是多少?”
“啥玩意区真度?”
戴康茫然地问。
“这个难道你不知道吗?”
或鱼反问道,“不过你居然会在意这样专业的问题……”“其实我也只是听过但不知道具体什么意思。”
秋海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区真度就是用来衡量游戏与现实之间的差距。
像戴康主玩的FPS游戏专注于射击精度,其他系统过于简单,因此哪怕画面再真实区真度也会很大;我玩的RTS游戏同理,只专注策略,区真度也很大。
然而一些主打模拟现实的游戏,特别是以第一人称为视角,区真度都普遍较小。”
“所以这东西有什么意义?”
戴康进一步问道。
“换我来说吧。”
江川仁打断了即将开口解释的或鱼,“在区真度被用在游戏审查制度之前,发生过许多因为游戏而引发的伤人事件。
“最严重的,也是推动区真度应用的‘农场游戏杀人事件’,犯罪者在空旷的施工工地上想要像游戏一样开垦农田,将数名阻拦他的员工用锄头杀死。”
“天哪,我知道这个事。”
秋海用手捂住了嘴,没想到这二者竟然联系了起来。
“切。”
戴康冷笑道,“所以呢,那又如何?
只能怪那个人是精神病,连这都分辨不出来。”
“游戏确实会潜移默化地改变一个人的思维,但要做到混淆是非也有点太难了。
那起案子的犯罪者的确有精神问题,后来估算他玩的游戏的区真度,虽然相比之下算低的了,但也有百分之75。”
或鱼也觉得江川仁有些杞人忧天了。
“真的吗,你们真的觉得这只是游戏吗?”
江川仁把手从桌底摊到桌面上。
“妈的,都说了这只是游戏,名字都有了,叫《死春》。”
戴康很不耐烦,右手砸了下桌子。
“都说了是谁说了,难道你没有觉得这里太真实了吗?”
江川仁强硬地回击,“其实你们也一首在怀疑吧,只不过听那个S说了个名字就说服自己相信了吧。”
众人沉默。
戴康也把握紧的手放平。
“我并不是反对这里是游戏,只是说作为游戏这个世界真实得太反常了,首到现在我也没发现什么脱离现实逻辑的事。
如果说这里太接近现实,离开游戏后会对大家有什么影响谁也说不准。”
江川仁的语气逐渐平和下来,“所以S,这个游戏的区真度是多少?”
S正视了江川仁一眼。
“百分之……”随后他又把眼神投回虚无,“0.01。”
“喂,这不是你乱编的一个数吧。”
戴康怒视S,但是自然没有回应。
“我倒觉得这正常。”
江川仁松了口气,“好消息是至少还能说明这里是游戏,坏消息是为了把区真度降到如此之低一定是为了什么,但是我们不得而知。”
这真的是游戏吗?
众人在心中点头。
这真的只是游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