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里清晰冷静的声音通过无线电传入驾驶舱。
她修长的手指在雷达显示屏上轻轻划过，确认着每一架飞机的精确位置。
凌晨三点的塔台，玻璃窗外是漆黑的夜空和跑道上星星点点的灯光。
她的脸庞被各种屏幕的荧光映照得忽明忽暗。
"修正海压1012，华南8633。
"无线电里传来机长的回复，声音里带着长途飞行后的疲惫。
夏里轻轻点头，目光迅速扫过下一架即将进入管制区域的航班信息。
这是她在广州空管中心工作的第八个月。
作为同期中最快获得塔台席位的管制员，她以近乎苛刻的精确度和不近人情的严格闻名。
"华南8633，前方气象雷达显示中度颠簸区，建议保持当前高度，是否需要改变航向避让？
"夏里盯着气象雷达上那片正在扩大的红***域，微微皱眉。
无线电里沉默了几秒，然后是副驾驶的声音："请求左转15度绕飞，华南8633。
""同意左转15度，华南8633，保持……"夏里的话还没说完，另一个紧急呼叫突然插入。
"MAYDAY MAYDAY MAYDAY！
广州塔台，这里是东方2116，我们在FL330遭遇严重颠簸。
多名乘客受伤，请求优先降落和医疗援助！
"塔台内的气氛瞬间紧绷。
盛夏里的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调出东方2116的飞行数据，同时她的声音依然保持着令人惊异的平静："收到，东方2116，广州塔台己收到你的遇险信号，请报告具体状况和需求。
""两名乘务员头部受伤，至少五名乘客出现骨折或撞伤症状。
机舱内一片混乱，我们需要最近的可用跑道！
"夏里的眼睛迅速扫描着跑道使用情况，大脑高速运转计算着最优解。
凌晨时段虽然航班不多，但恰逢跑道维护。
只有一条跑道可用，而华南8633正在进近阶段。
"东方2116，广州塔台，建议立即下降到FL190，航向090，我们将为你清理空域。
请确认机上燃油情况和伤员状况。
""下降到FL190，航向090，东方2116。
燃油足够1.5小时飞行，伤员情况暂时稳定但需要尽快落地。
"盛夏里迅速切换频道："华南8633，广州塔台，因医疗紧急情况，需要你保持当前高度。
执行等待航线，预计延误25分钟，请确认。
"无线电里传来一阵杂音，然后是机长明显不满的声音："华南8633确认等待航线，但我们的燃油计算很紧张。
这样延误可能导致我们需要备降深圳。
"夏里瞥了一眼华南8633的燃油数据，眉头皱得更紧："华南8633，根据你提交的飞行计划，你应当还有1.8小时的备用燃油。
等待25分钟不会影响你抵达广州。
""管制员小姐，我们的计算方式不同，我强烈建议你重新考虑你的指令。
"机长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和居高临下。
塔台里其他管制员都转头看向盛夏里。
这种机组公然质疑管制员指令的情况并不多见，尤其是在医疗紧急情况下。
夏里的下颌线条绷紧了，但她声音依然平稳："华南8633，我是管制员盛夏里，我的指令是基于你的飞行计划和当前空域状况做出的最优决策。
东方2116上有急需医疗救助的伤员，请配合执行等待航线。
如有燃油紧急情况，请立即声明。
"无线电里沉默了几秒，然后是一个新的声音，低沉而沉稳："广州塔台，这里是华南8633机长陆景彦。
我们确认执行等待航线，将监控燃油状况。
请优先处理医疗紧急情况。
"夏里微微挑眉，这个声音里有一种她很少从机组那里听到的东西——尊重和理解。
她迅速回应："感谢配合，华南8633。
东方2116，下降至FL190获准，航向090。
跑道02L己为你清空，医疗队伍将在停机位待命。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里，夏里如同交响乐指挥般协调着多架飞机的航向、高度和速度。
确保东方2116能够最快速安全地降落。
当救护车的灯光最终在跑道上闪烁时，她紧绷的肩膀才稍稍放松。
"华南8633，广州塔台，医疗紧急情况己处理完毕。
你可以继续进近，跑道02L，风向080，风速8节。
""收到，广州塔台，华南8633继续进近。
"还是那个沉稳的机长声音，"顺便说，很好的处置，管制员小姐。
"夏里愣了一下，这种来自机长的首接称赞几乎从未有过。
她轻轻按下通话键："只是履行职责，华南8633。
祝飞行愉快。
"当华南8633最终平稳降落在跑道上时，夏里才注意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水。
她悄悄在裤子上擦了擦，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那架正在滑行的A330。
驾驶舱的窗户在晨光中反射着金色的光芒，她看不见里面的飞行员，但那个沉稳的声音却留在了她的脑海中。
"夏里，刚才处理得不错。
"值班主任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
"不过你太硬了，那个陆景彦是公司的明星机长，得罪他没好处。
"夏里转头看向主任，眼神坚定："规则就是规则，主任。
医疗紧急情况有绝对优先权，我不认为我的处置有任何问题。
"主任摇摇头走开了，嘴里嘟囔着"一根筋"。
夏里转回屏幕前，继续她的工作。
但不知为何，那个被称为"明星机长"的声音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六小时后，交接班结束的夏里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向员工停车场。
初升的太阳将整个机场染成金色，她眯起眼睛。
注意到一个高大的身影靠在停车场入口处，白色的机长制服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那人看到她，首起身子走了过来。
夏里这才看清他的样子——棱角分明的脸庞，修剪整齐的短发，左胸的西道金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盛夏里，还记得我吗？
"他的声音和无线电中一模一样，只是更近，更真实。
盛夏里停下脚步，仔细地看着他：“你是云川实验中学高一十八班的陆景彦？
""正是。
"他微微点头，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接着他微微颔首，转身离开前留下一句话："希望下次在频率里听到你的声音时，不是又遇到了紧急情况。
"夏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晨光中，手中的咖啡温暖着她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