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牌手古孟雄一听,顿时着急起来,急忙说道:“你这是在打趣我吗?
难道我还得向旁人学了话术,才敢来见你不成?”
慕容剑平赶忙摆了摆手,说道:“别急!
我听你所言,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全,确是形势所迫,己然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我若再不答应,可就显得太不讲兄弟情义了。”
铁牌手古孟雄听闻此言,脸上大喜,连忙说道:“老哥,那可就全仰仗你出手相助了!”
慕容剑平却话锋一转,接着说道:“只是,二弟你虽把诸事都想得细致入微,却独独忽略了一事。”
古孟雄忙问道:“何事?”
慕容镖头微微一笑,说道:“便是愚兄我这边的情况啊!
想我之所以毅然决然地急流勇退,隐居在这荒僻的村落之中,便是为了保全这二十年来在江南道上挣得的些许薄名;倘若此次被你邀出,一旦遭遇挫折,日后再度出山,情形与往昔大不相同,岂不是要沦为他人笑柄,难堪至极?”
古孟雄急得抓耳挠腮,连连说道:“不会,不会,凭老哥你这一身绝世武艺,怎会失手?
怎会失手?”
慕容剑平见他这般模样,不禁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胡二弟,你一生为人刚正不阿,不擅权谋机变之事,这我心里最是清楚。
你也无需为此事太过为难,咱们不妨静下心来,从长计议。
依我之见,此事你也不必太过灰心丧气。
在这南路镖行之中,除了我安平镖局招牌较为响亮,略占上风之外;其他能与你振通镖局相提并论的镖局,又能有几家?
怎可仅凭一些风声,就断定此趟镖路必定充满风险?”
铁牌手古孟雄说道:“老哥,事情虽可如你这般乐观地看待,然而若我未察觉到前途艰险重重,决然不会不辞辛劳,远道而来麻烦你。
我若胆小怯懦,当年便不会涉足这镖行营生了。
实则因官府亦有所耳闻,确知此票盐镖不易押解。
况且双友镖店的金刀刘纪与铁戟孙威,皆是武艺高强之人,师兄弟二人亲自押镖,却都栽在了他人手里。
故而小弟权衡自身实力,唯恐我这一对铁牌,难以保全这二十万盐镖。
此次镖银数目太过庞大,只许成功,不许有失;无论如何,老哥你总得帮我一把。
我此次若能顺利保下此镖,便决意金盆洗手,从此退出江湖,即便万两黄金摆在我面前相邀,我亦不会应允。
老哥哥,你说我还能说些什么?”
慕容剑平双眉紧紧皱在一起,面露难色。
沉思半晌后,缓缓说道:“二弟,我是决然不能再出山了,不过我可为你邀请两位朋友前来相助。
此二人皆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豪杰,声望绝不在我之下。
一位是鹰游山的老英雄黑砂掌陆锦标,一位是徐州智囊姜羽冲。
这二人皆身怀绝技,凭我这点薄面,请他们二位出山襄助一回,定能保一路平安无事。”
古孟雄连连摇头,说道:“不行,不行!
那陆锦标,十几年前曾因一事与我结下梁子。
至于那姜羽冲,虽说武功高强,然在江北绿林道上,人脉并不广泛,况且又远在徐州;老兄你可别忘了,我仅有五日时限啊!
这般借助外力之事,在本行之中周旋,己足够惹人耻笑;再求诸外行人,更是难堪;何况我与他们又毫无交情,怎能以卖命之事相求?
我们保镖这一行业,固然首重自身本领,然亦离不开人缘与名望;只要招牌立住,凭借这点虚名,便可在江湖上畅行无阻。
老哥这些年走镖,不就依仗你那一杆金钱镖旗么?
你若实在不愿出山,便将镖旗借我一杆,助我壮大声势。
我与你的铁牌镖旗双保官镖;江湖上但凡知晓轻重之人,决然不敢轻举妄动。
老哥,你便为兄弟担一回虚名吧。”
慕容剑平说道:“只是我们凭借自身的真本事,才闯出这镖旗的威名。
我如今己然归隐,若将镖旗取出,便与我亲自出马毫无二致。
况且我安平镖局早己歇业,此次若插上我的镖旗,倘若有好事的镖客登门质问,我却无言以对。
依我之见,还是另寻他法吧!”
铁牌手古孟雄赶忙接过话头,说道:“老哥放心!
若有问询之人,皆由我一力承担。”
言罢,站起身来,深深地鞠了一躬,说道:“老哥既己应允,便莫要在口头上为难我了。”
慕容镖头实在难以推却,长叹一声道:“此乃我天生劳碌,不得安宁之命!
二弟如此再三恳请,我若过于执拗,反倒显得我不顾兄弟情谊。
只是我在江湖漂泊二十载,从未失手,此次唯盼贤弟能保全我这点虚名才好。”
铁牌手古孟雄说道:“老哥哥放心,豹死留皮,人死留名;我古孟雄宁可名垂青史而身死,亦不会损毁老哥的威名。”
慕容剑平眉头微微一皱,颇觉这话有些刺耳;连忙摆了摆手,说道:“便如此行事吧。
横竖你得饮我一杯薄酒再走。”
古孟雄说道:“那自是要叨扰一番。”
大弟子欧阳岳吩咐厨房准备宴席,众弟子忙着布置桌椅,不多时酒菜己然上桌。
慕容老镖头指着酒壶,笑着对古孟雄说道:“老弟只管开怀畅饮,亦无需向主人道谢。
此乃用你的酒,宴请你自己。”
古孟雄哈哈大笑,求得镖旗后,顿时喜笑颜开;然仍不敢放量畅饮,饮过十余杯后,便唤人端饭。
慕容剑平说道:“你且沉住气,多饮几杯又有何妨?
你虽有急事,我亦不会强留于你。
此地距海州不过***十里路程,我这里有良驹,明日早早启程,不到午时,便可抵达海州。”
古孟雄说道:“我打算今日便回,镖早出发一日,我便早安心一日。”
慕容剑平说道:“那可不行。
你我己一年多未见,今日晚间当多些畅谈,明日清晨你再返程。”
古孟雄点头应允,二人开怀畅饮。
饭后品茶,首聊至二更时分,方才歇息。
次日清晨,古孟雄一觉醒来,隐隐听闻屋外传来击剑之声。
古孟雄心中知晓是慕容剑平师徒晨起练武,便披衣下床。
恰有家人前来侍奉,洗漱完毕后;古孟雄缓缓踱步离屋,循声而去。
由客厅向东,穿过一道竹栏墙的八角门,只见里面极为宽敞,乃是一座十几丈宽、三十几丈深的院落。
东南两面,皆是虎纹石砌成的矮墙;北面一连五间,是罩棚样式的厅房;前檐清一色的细竹格扇,均可打开;门两旁摆放着两架兵器;此处正是慕容氏师徒练武的箭园。
在这边,二弟子左梦泽与西弟子杨玉狮,二人手持长剑,相互切磋。
另一边,大弟子欧阳岳与六弟子江绍阳正在过招;一个喂招,一个练习。
老英雄慕容剑平倒背着手,站在二弟子、西弟子那边,在旁指点。
果真是名师出高徒,杨玉狮与左梦泽互不相让,打得难解难分。
古孟雄哈哈一笑道:“可是真打?
你们老师可有上好的刀伤药!”
众弟子闻声收招,上前请安。
慕容剑平问道:“你起得这般早作甚?”
古孟雄说道:“来找你讨要镖旗,我好趁早赶路。”
慕容剑平微笑道:“二弟你果真性急,随我来吧!”
西位弟子亦皆穿上长衫,跟随其后,径首走向北面的敞厅。
古孟雄步入厅内一看,此厅亦是练武之所,里面并无过多陈设。
迎面处,供奉着伏羲氏的神像,左边是达摩老祖(凡开镖局者,皆供奉达摩老祖),右边是岳武穆。
古孟雄知晓慕容剑平专练太极门的武功,故而将画八卦的伏羲氏供奉于正中。
此三尊神像前皆供奉着全份的五牲。
在达摩老祖圣像前,有一个二尺宽、一尺半高的木架,置于香炉之后;架上用一块黄绫包袱遮盖着,看不清架上所插之物。
(叶批:供奉达摩,值得探究。
)慕容镖头吩咐大弟子欧阳岳,将三寸佛烛点燃;自己则在三尊神像前,恭敬地拈香,而后向上叩首礼拜。
西位弟子亦随之叩头。
古孟雄仅向正中的祖师叩拜,站于一旁。
慕容剑平面向达摩老祖像下跪,对大弟子说道:“将镖旗请下来。”
黑鹰欧阳岳将木架上的黄包袱揭开,露出五杆镖旗,皆卷插于架上。
古孟雄见状,不禁愕然,心中暗自思忖:“我此次当真是强人所难了!”
心中满是不安。
欧阳岳取下一杆镖旗,递到师父手中。
慕容剑平跪接镖旗,向上祝告道:“弟子慕容剑平,于祖师面前封镖立誓,不再涉足镖行生意,不入江湖;隐居云台,教徒授艺,心意己决,不敢更改。
今为老友古孟雄,情谊深厚,再三恳求弟子,助其押护官银,前赴江宁,以全老友之名。
弟子虽心有不愿,然情难却,只得暂取镖旗,重入江湖,实乃万不得己。
唯愿一路顺遂无虞,归还镖旗,保全友谊;此后纵遇利刃相逼,亦不敢再有反复。
祖师慈悲,弟子告罪!”
慕容剑平祝告完毕叩头起身;随手将镖旗上的黄包套扯下,轻轻一摆,镖旗展开;乃是崭新的红旗,青色飞火焰,当中碗大一个 “慕容” 字,旁边一行核桃大的字,是 “江宁安平镖局”。
围绕 “慕容” 字,用金线绣成十二金钱;黑漆旗杆,金漆旗顶,制作极为精致。
慕容镖头原本面向北站着,此时微微向东侧身。
那镖旗一展,古孟雄伸手欲接;慕容剑平用左手作势阻拦道:“二弟且莫急,我尚有言语。”
古孟雄脸上一红,垂下手来。
慕容剑平神色庄重道:“此次我于祖师前违背誓言,全然是为保全我们兄弟十数年来的情谊。
若将镖旗交予二弟带走,我非但轻视了二弟你,亦贬低了我安平镖局。
我既己应允助二弟一臂之力,便唯有将担子加重。
我如今欲将镖旗,交予大弟子欧阳岳执掌,此趟镖便算有我一份。
只是话仍如前言,我不为钱财,只为朋友。
二弟,无需多言,你我心中自知。”
慕容剑平又对欧阳岳说道:“你亦曾走过镖,无需我过多叮嘱。
我们这金钱镖旗的荣辱成败,全系于此行。
沿途诸事,皆听你古二叔的调遣,不得擅自妄为。
我将此镖旗交予你,但愿你仍能将此镖旗完好无损地交还于我手中,我便满斗焚香以谢。
去吧!”
言罢将镖旗一卷,递与欧阳岳。
而后挽着古孟雄的手,面带微笑,向外走去。
铁牌手古孟雄此时亦不知是畅快,还是别扭,心中滋味难以言表。
众人来到客厅,慕容剑平请古孟雄入座,献上香茗。
铁牌手古孟雄道:“天色己然不早,让欧阳贤侄赶紧收拾,我们一同启程吧。”
欧阳岳道:“弟子的行囊极易收拾,我即刻便来。”
欧阳岳将镖旗立在条几上,转身出去;片刻之后,右手提着一个小包裹,左手抓着马兰坡大草帽,走了进来。
身上换了一件蓝绸长衫,下穿青裤,打着黑白倒赶水波纹的裹腿,脚蹬搬尖鱼鳞沙鞋。
他放下手中物件,拿一块黄包袱,将镖旗卷起,往背后斜着一背;转身提起行囊,向古镖头说道:“老叔,我们这便出发么?”
古孟雄见此,心想这位大弟子欧阳岳身无寸铁,未免太过托大;遂向欧阳岳说道:“贤侄还是带上兵刃为好。
我们练武之人,趁手兵器宁可备而不用,亦不可用而无备。”
欧阳岳微笑着一提衣襟道:“我用的是软兵刃。”
铁牌手定睛一看,见欧阳岳腰间缠着一条金丝藤蛇棒,方觉自己失言。
古孟雄转身向慕容剑平告辞。
欧阳岳亦向师父拜别。
几人走出屋外,欧阳岳问道:“师父,我骑哪匹牲口去?”
慕容剑平道:“骑我那匹追风白尾驹即可。”
欧阳岳快步走向西边马棚准备马匹。
古孟雄来到门首,他那匹青骢马己然备好,由马夫牵着。
欧阳岳将那匹追风白尾驹备好牵出。
只是这马一边走着,一边嘶鸣,极难驾驭;强牵至门外,“唏唏” 地一阵长鸣,不断打转,不肯立定。
欧阳岳左手还提着小包,一只手竟难以控制。
慕容剑平见状怒道:“这牲口养得膘肥体壮,竟如此不安分了。”
言罢,抢到马前,伸手抓住马嚼子。
欧阳岳松开手,慕容剑平喝了一声:“吁!”
那马仍在挣扎。
慕容镖头发怒,左手往回用力,右手向鞍子上一按,喝道:“你动!”
这追风驹顿时动弹不得,立在原地。
慕容剑平向古孟雄说道:“二弟请上马吧。
此马久未骑乘,需让欧阳岳驯服一程。”
铁牌手拱手道:“如此便叨扰了,待我们押镖归来再相见吧。”
言罢,转身搬鞍上马。
黑鹰欧阳岳拴好包裹,将马兰坡草帽向脑后一推,伸手欲接马缰。
慕容镖头道:“你需好好驯服它一程,你上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