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察懿淮立于窗边,芊芊素手执一卷经书,若有所思。
玉兰提着食盒进来,见富察懿淮在窗边立着,忙不迭走过去劝她:“小姐啊,您怎的立在风口上呢,仔细受了凉,夫人又要心疼了。”
富察懿淮闻言回头,冲她略笑笑,“不碍事的,原也不是什么娇弱之躯,哪里就受不住了?”
虽这样说着,却也乖乖挪到了一边。
玉兰会心一笑,到桌边将食盒里的几碟点心一一摆在紫檀木桌子上。
富察懿淮合上书,问道:“这几样点心样式稀奇,倒不像府里小厨房的手艺,是哪里来的?”
玉兰略一福了福,“小姐好眼力,这些点心是宫里熹贵妃娘娘的赏赐。”
“哦?
是吗?”
富察懿淮净了手,捏了个枣泥山药糕吃,只觉酸甜可口,且入口即化,一点也不腻。
不由感慨;“宫里头的吃食,当真是下足了工夫,这简简单单的一块点心就如此精细,想来深深宫禁,必然泾渭分明。”
说到这,她就想到如今己经六月初了,秀女大选迫在眉睫,竟深深叹了口气。
“小姐,好端端地,怎的叹气?”
玉兰忧心道。
“无事,就是想到,马上就选秀女了,有些压抑罢了。”
“小姐容貌出众,选秀定能拔得头筹!”
富察懿淮只是笑笑,未作言语。
到了下午,雨便慢慢地停了。
富察懿淮一时兴起,铺开宣纸,抄起了论语。
正抄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玉兰便领着祖母乌雅氏身边的丫鬟玉檀进来了。
玉檀冲富察懿淮福了福,朗声道:“小姐,十二嫡福晋前来拜见老夫人,特邀小姐前去叙旧。”
她口中的十二嫡福晋便是富察懿淮伯父嫡女,表姐富察明珠了。
富察懿淮的这位表姐,两年前由皇后做主,赐婚于十二阿哥允裪,为嫡福晋。
富察懿淮与表姐一同长大,感情深厚,闻此消息,忙赶去祖母处。
两人在偏厅相聚,遣退侍女,相视而泣。
“臣女富察懿淮给福晋请安。”
擦了擦眼泪,富察懿淮冲富察明珠谦卑行礼。
“快起来罢。”
富察明珠亲自扶起她,笑道,“淮儿愈发漂亮了。”
“明珠姐姐让淮儿好想。”
“是啊,自我入王府,就再没见着你,这回省亲,可总算是见着了。”
“姐姐如今是皇子福晋,身份己然大不相同,能见着这一次,淮儿己经很开心了。”
“你这丫头如今竟也十六了,转眼间你也到了入宫参加选秀的年纪了,可见岁月不饶人啊。”
富察明珠感叹道,“眼看这选秀的日子迫在眉睫,淮儿你可都准备好了?”
“姐姐何苦烦心这个?
淮儿自己会打算的。
更何况选秀之事事关圣意,我们又怎能妄自揣测呢?”
富察懿淮握住她的手,拉她坐下,又说道,“姐姐与我一同长大,自是知道妹妹虽不聪明出众,却也不是愚笨的,想来幽幽深宫,我去走一遭,也无妨。”
“是了,我们富察家出身上三旗中的镶黄旗,本就高贵,又素来只求明哲保身,选秀一事我们本就无心相争,只待日后给你许个好人家,为人主母即可。”
“姐姐所言正是淮儿心愿。”
两人相视一笑,又聊了许久旧事,才依依不舍散去。
回去的路上,玉兰欣羡道:“这表小姐当了福晋到底是不一样了,穿戴用度都与往日不同,可见皇室华贵。
小姐若是有朝一日也能受皇家恩宠,才是大福气呢!”
“你啊,净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仔细额娘听见了,发落了你!”
富察懿淮知道玉兰这丫头无拘无束惯了,平日里最怕的就是额娘舒穆禄氏,遂搬出额娘来吓唬她。
果然,玉兰一听,忙不迭的求饶:“小姐,玉兰可不敢再说了!
您就饶了玉兰这回吧!”
“好了好了,本就是吓唬你的,你记着就是了。”
“玉兰就知道小姐你不舍得!”
玉兰道,“其实玉兰虽然希望小姐身受皇家恩宠,却也知道个中不易。
您看这表小姐甚少回来,又愈发清瘦,不如以前珠圆玉润了,便知她在王府料理琐事,必定辛苦。”
富察懿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上好的檀木桌子上摆着一只湖田窑青白釉双耳三足香炉,里头燃着龙涎香,微风入室,独添雅致。
爱新觉罗弘历坐在桌边,看着桌上一张微微泛黄的宣纸,盯着上面的娟秀小字兀自出神,就连熹贵妃进来,都未曾察觉。
熹贵妃见他盯着一张纸出神,微微一笑,走到他身后,轻咳一声。
弘历忙不迭慌张起身行礼,“儿子给额娘请安。”
“你这孩子,看什么那么入神?
险些误了午膳时辰,下午你皇阿玛可还要召见你呢。”
说着,就探过身去,想要看看那宣纸。
“额娘!”
弘历急忙挡住熹贵妃的视线,“儿子是想事情想入神了,一时间竟浑忘了。”
说罢,转身迅速将那纸折好,放入荷包中,塞进怀里。
熹贵妃见他如此,面上未露出什么来,只是淡淡道,“今儿谦妃身上不大好,额娘跟裕妃瞧完她就顺道来看看你。”
“谦娘娘的病还没有好吗?”
弘历知道熹贵妃一向与裕妃、谦妃交好,遂问道。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病症,不过是旧疾复发罢了,好好休养几日便好了。”
熹贵妃说罢,便命翡翠端了碗酸梅汤来,“酸梅生津,现下你正好未用膳,就先用了它再传膳好了,也可多吃些。”
“是,儿子知道了。”
“好了,额娘也就不妨碍你了,你好生用膳罢,记得多吃些。”
“儿子恭送额娘。”
弘历跪道。
眼见熹贵妃走远了,才伸手轻轻摸了摸怀中的荷包。
出了弘历的书房,翡翠小声询问道:“娘娘,此事?
需要奴婢查一下吗?”
“好好的,查它做什么?
答案己经在心中了,何苦多此一举呢?”
熹贵妃幽幽道。
翡翠道:“是啊,也就是那一位了。
不过娘娘,西阿哥也不小了,是该立福晋了,您要不要跟皇上提一提呀?”
“不急,只怕皇上心里早有定夺了罢。”
熹贵妃眸光流转,幽幽说道。
此时此刻,景仁宫内。
皇后乌拉那拉氏看着在殿内跟几个公主玩耍的侄女辉发那拉湄楚,若有所思。
皇后身边的贴身宫女月如道:“娘娘您瞧,湄楚格格今年不过十二岁,看着却跟公主们一般高呢。”
“楚儿己经十二了?”
皇后说到这,顿了顿,“可惜生的不是好时候。”
要知道,大清三年一选秀,十三以上二十以下的八旗女子均要参与,而湄楚今年虚岁才十二,无论如何都与今年的选秀无缘了。
“娘娘何苦这样说!
有娘娘在呢,格格的好时候啊,还在后头呢!”
“是啊,湄楚是本宫唯一的侄女,也是乌拉那拉氏一族唯一的嫡亲格格,定然是错不了的。”
“说起来,这三阿哥跟西阿哥一样,都没有正室福晋,更何况三阿哥如今养在娘娘膝下,娘娘是不是应该早做打算呀?”
“愚不可及!”
皇后吐出这几个字,面色却如常,不怒自威,“楚儿才多大,本宫就给她张罗亲事?
皇上多疑,不会同意的,若是平白与本宫起了猜忌,得不偿失!”
“是,是奴婢疏忽了。”
月如自知说错了话,慌忙跪道。
“罢了,本宫知道你是替格格着想,更何况你所言非虚,本宫是应该好好筹谋一番了。”
不远处,辉发那拉湄楚正玩得开心,丝毫没有发觉自己己经和乌拉那拉氏一族的荣宠紧密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