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道数学题的数字在眼前跳方格，她第N次把橡皮擦捅进课桌裂缝——那道深褐色的缝隙里，藏着上周美术课被没收的蜡笔画。
"咔嗒"，前排椅子突然向后顶了半寸。
江远转过身时带起一阵薄荷味的风，惊得林小满手一抖，铅笔芯"啪"地断在"相遇问题"的"相"字上。
"喂，你总抠那个缝干嘛？"少年校服领子歪成斜塔，伸手抽走她攥着的粉色橡皮。
林小满刚要***，就见他从钢笔帽里倒出枚回形针，金属在阳光下划出银弧："卡东西了？"她盯着江远虎口处结痂的擦伤，想起上周他翻墙帮隔壁班救猫的事。
此刻那双手正灵巧地摆弄回形针，课桌缝里的碎纸屑随着动作簌簌掉落。
突然"刺啦"一声，半张皱巴巴的画纸被勾了出来——穿太空服的小狗正对着月球撒尿，旁边歪歪扭扭写着：莱卡的太空冒险。
"原来在找这个？"江远拎着画纸挑眉，林小满瞬间从耳尖红到脖子根。
那是她偷偷临摹《小学生画报》的参赛作品，上周被王老师当众没收时，前排几个男生笑得像漏气的自行车胎。
"还我！"她扑过去抢，却被他突然举高的动作带得往前栽。
课桌"哐当"撞上铁质椅背，江远校服下摆扫过她手背，带着洗衣粉的柠檬香。
后门传来班主任的咳嗽声："江远！又欺负女同学？"少年迅速把画纸拍在她掌心，转身时后颈支棱的碎发扫过林小满鼻尖。
她这才发现他校服背后用荧光笔画了只龇牙的恐龙，尾巴恰好甩在左肩胛骨的位置。
"明天带502胶来。
"江远突然压低声音，指尖敲了敲她课桌裂缝，"这个缝再不补，你那些秘密都要掉光了。
"他摊开的手心里躺着三颗蓝白包装的薄荷糖，糖纸被体温焐得发软。
林小满愣神的功夫，少年已经转回去抄板书。
阳光把他影子投在她摊开的作业本上，"相遇问题"的"遇"字被阴影切去半边。
她悄悄剥开糖纸，甜味在舌尖炸开的瞬间，听见前排传来橡皮擦蹭过纸面的沙沙声——江远正在草稿本上画歪歪扭扭的飞船，舷窗里探出个戴蝴蝶结的狗头。
放学***响起时，林小满发现课桌缝里卡着张纸条：下次画莱卡记得加氧气罩，月球没有空气——江远。
墨迹被木头缝隙蹭得毛毛的，像他总也梳不整齐的头发。
薄荷香2014年9月1日 07:55 高中部林荫道暴雨在香樟树冠上炸开千万朵银花，林小满抱着新教材往教学楼狂奔。
书包带突然被拽住的瞬间，黑色雨伞"唰"地在她头顶绽开，伞骨转动的声响混着雨声，像小时候玩的老式八音盒。
"鞋带。
"江远的声音从斜后方传来。
他校服袖子卷到手肘，小臂上结痂的擦伤泛着暗红——那是上周三篮球赛留下的，当时他飞身救球撞翻记分牌，却把最后三分球稳稳送进篮筐。
林小满低头看溅满泥点的帆布鞋，鞋带上沾着片被雨水泡发的银杏叶。
刚要蹲下，伞柄突然被塞进手心。
江远已经单膝点地，湿透的校服裤腿在积水里晕开深灰色痕迹。
教导主任举着喇叭从他们身边跑过："共撑伞的同学注意距离！""她眼睛进沙子了。
"少年面不改色地撒谎，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滑动。
林小满盯着他腕骨处的月牙形疤痕，和记忆里六年级那天的画面重叠——美术课上她失手打翻裁纸刀，江远用手背挡时划出的伤口。
伞面突然向她的方向倾斜十五度，这个角度刚好让雨水顺着江远左肩浇下去。
他系鞋带的手指关节发红，指甲缝里还留着给自行车链条上油的黑渍。
林小满想起今早在公交站台，看见他弯腰调整车座高度的背影，后腰处的校服被风吹得鼓起来，像张逆风的帆。
"好了。
"江远起身时带起薄荷糖的气息，雨滴顺着他下颌线滑进衣领。
林小满突然发现他锁骨处粘着片银杏叶，金黄的叶脉在潮湿的皮肤上舒展，像枚天然纹身。
教导主任的怒吼穿透雨幕："那边撑黑伞的！"江远突然握住她手腕往教学楼冲刺，溅起的水花惊飞了躲雨的麻雀。
跑过公告栏时，林小满瞥见光荣榜上他的证件照——头发比现在短些，嘴角绷成固执的直线，和此刻雨中带笑的侧脸判若两人。
在屋檐下收伞的瞬间，江远从裤兜摸出颗蓝白包装的薄荷糖。
糖纸被雨水浸湿，在他掌心融成模糊的色块。
"赔你的。
"他把糖放在她教材最上层，转身走进走廊人群。
林小满剥开糖纸时，看见背面用荧光笔写着极小的字：校服恐龙是用你的蜡笔画的。
雨声渐弱，她含着薄荷糖望向高一3班教室。
江远正把湿透的校服铺在暖气片上，后腰处赫然是用橙色蜡笔补色的恐龙尾巴——和六年级时他校服背后的涂鸦一模一样。
017年5月20日 19:30 高三2班教室六叶电扇在头顶发出苟延残喘的嗡鸣，林小满叼着草莓牛奶的吸管，笔尖在理综卷子上洇出个墨点。
窗外晚霞烧成灰烬，最后一缕光正从江远握笔的指缝间溜走。
"第三题。
"他突然把卷子推过来，自动铅笔在几何图形上敲出轻响，"辅助线应该从D点延伸到F。
"林小满盯着他草稿纸上工整的尺规作图痕迹，忽然发现每道辅助线末端都画着极小的心形——就像上周在他数学书扉页看到的那些。
江远手腕上的电子表发出整点报时，秒针跳动的声音混着后排男生偷吃干脆面的"咔嚓"声，在闷热的空气里发酵。
"别总喝凉的。
"他抽走她手里见底的牛奶盒，塑料吸管上还留着浅浅的牙印。
林小满刚要反驳，桌角突然多了个银色保温杯。
拧开时蒸腾的热气模糊了镜片，便利贴粘在内壁：校医说这周不能吃冰，字迹力透纸背，把"冰"字最后一笔拉得老长。
后桌胖子突然探过头来："江大学霸连女同学生理期都记？"他油乎乎的指尖刚要戳向便利贴，英语书"啪"地拍在他头顶。
林小满把发烫的脸埋进臂弯，听见江远冷着声音说："作业写完了？"耳尖却泛起可疑的红色。
晚风掀起窗帘一角，露出玻璃上成团的飞蚁。
林小满小口啜着姜茶，瞥见江远正在改她的错题集。
他改错时总会不自觉地转笔，那支黑色水性笔在指尖翻飞，笔帽处贴着的卡通创可贴一晃一晃——正是上周她塞给他处理钢笔漏墨的那枚。
"这里。
"江远突然用笔杆轻点她手背，"动能定理公式代错了。
"他袖口蹭到桌面的瞬间，林小满闻到极淡的薄荷味，混着保温杯里逸出的红糖香。
教室后排传来女生压低的笑声："学神改错题比老师讲得还细......"她慌忙缩回手，笔袋里滚出颗蓝白包装的薄荷糖。
江远弯腰去捡时，后颈脊椎骨凸起的弧度刺进她视线。
这个角度让她突然想起高一暴雨那天，他蹲着系鞋带时校服下摆露出的腰线。
"过期了。
"江远捏着糖纸突然出声，生产日期显示2016年3月。
林小满愣愣地看着他把糖丢进垃圾桶，却在转身时发现他校服口袋露出同样的蓝白包装——新鲜糖纸在灯光下泛着珠光。
胖子又凑过来插科打诨："学霸你这保温杯情侣款吧？我昨儿看见......"话没说完就被江远用物理书镇压。
林小满低头猛灌姜茶，瞥见他保温杯内壁映着顶灯的光斑，随着晃动碎成星星点点的银河。
放学铃响时，江远把改好的错题本推过来。
最后一页空白处画着穿太空服的小狗，氧气罩里飘着颗薄荷糖。
林小满用荧光笔在糖纸上补了行小字：莱卡的新装备，指尖拂过纸面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