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控制不住的颤抖，我太害怕了，挨打不是一件时间久了就能习惯的事，一双大手伸进笼子我像一块抹布一样被拽出来，然后一脚被踹歪，来不及喊疼就必须要在下一脚来之前起身不然会被打得更惨。
爸爸今天似乎格外生气，我的头被踩在脚底下，他应该才从外面回来脚底还沾着没化开的雪，雪硬生生按进我的脸竟然没有化开，估计我比外面还要冷。
咚，咚，咚，踢打的声音很有节奏，我痛得跟爸爸揉烂的离婚证一样，没有尊严的瘫在地上，不断干呕着，因为爸爸鼻息里的酒味我从嘴巴里呕出来的血都没有味道。
一般到这个时候，我半死不活的时候爸爸就会停止，可我感觉今天格外不一样，今天爸爸格外不省人事，格外癫狂，格外想我死。
我一口气还没呼出来头发就被抓住然后整个被拎起来，头皮简首要跟脑袋分家，一整块扯着全身刺痛，我忍到现在终于还是哭了出来。
我害怕。
怕得要死。
看见爸爸猩红肿大的眼睛，龇牙咧嘴的嘴巴挂着饿狼的口水，因为我的眼泪，他的样子变得扭曲膨胀还没等我开口求饶，认错，我就飞了出去，真的是飞。
我手不由自主的伸出来想抓住点什么，结果什么都没抓住，落了空，滚了一圈才停在地上，连咳嗽都咳不出来，只是短短的嘶哑的气音，骨头疼的要死。
爸爸一步步歪歪扭扭的朝我靠近，我浑身发抖尖叫的哭出声，不停磕头喊起来：“我错了，我错了，爸爸我错了，求求你不要打我，爸爸我错了，再也不敢了，求你不要打我……”学校没有教过我怎么求饶，怎么才能不挨打。
求来求去我就只会这几句话，本能的认错，本能的叫爸爸，本能的不想死，就连害怕都是本能。
我听见爸爸说：“爸，谁他妈是你爸，你跟你妈那个***一样！
老子今天就打死你！
你妈就是个***，跑，她有种跑！
老子为了她这么窝囊，什么都做了还要跑！
你跟你妈一样都是个臭***，喜欢跑，我要你喜欢跑！
把你腿打断看你怎么跑！
还怎么去外边！”
半瓶白酒下肚，嘭的一下被他砸在后面，我双手往后爬，想跑，就被一巴掌扇回原地，躺在地上，然后是他和他锤子一样的拳头。
他骂得撕心裂肺，全都是我妈，好多晦涩的脏话我都听不懂，只是男人，女人，一大堆我从来没听过的词语。
后来，我才发现这些带有毁灭式的恶毒诅咒的脏话是男人气急败坏，无能狂怒时本能的词语，他们天生就会说不需要教，女人骂的话正是从男人骂女人的话里沿袭过来的粗鄙的传统。
今天的夜太难熬了，我以为爸爸这么久该打累了，可他今天太过于亢奋，我的手被他拽在手里，活生生把我拖到半空，脸在地上被磨得麻木，我艰难的睁开眼费了好大劲只能张开一条缝，细细的，就看到爸爸的血盆大口，下一秒，我被摔在地上。
今夜太漫长了……我不断的说着我错了，眼前一片漆黑，拳头越来越大我就晕了过去，什么也不知知道，就跟写着写着突然断掉的铅笔芯。
咔嚓，我只能看着格子本上那圆鼓鼓小半截的黑炭无能为力。
我……是不是死了？
也该死了，人怎么能这样都还不死？
是啊，我都这样了怎么还不死？
这是我睁开眼的唯一一个想法。
爸爸己经走了，一道不属于这里的光让我愣了半天，好久我才回过神呆呆的看向门的位置，那道永远紧闭的门开了。
它开了？
爸爸忘了关。
我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恐惧占据了上峰，我怕这是爸爸故意的，故意没关门，故意想再打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不敢，这个没上锁的笼子，这扇打开的门轻而易举地把我关在里面，我连上前一步的心思都不敢。
我静静躺在地上安静的等着，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等什么，身上疼得几乎爬不起来，只能望着门的方向，我的耳朵很好用，细微的声音都能听见，特别是关于爸爸的声音，他的一切声音。
他的鼾声晃悠出了卧室，首奔在厨房厕所夹缝中的小屋子朝我耳朵里钻进来，我都能想得到他躺在床上，拿着酒瓶烂醉如泥睡得死死的样子。
我一步，一步拖着身体爬到门边，心脏里燃烧着一把火，让我整个人都沸腾起来往身上西肢百骸每个神经细胞灼烧、奔涌、毁灭。
我执拗的爬到出口，那扇我怎么也打不开的门在我手中轻轻一推就开了，无数的光争先恐后的过来迎接我亲吻我，让我头晕目眩。
很奇怪，我一点都不想逃跑，着魔一样朝爸爸的房间走去，和我想的一样，他睡得跟死猪一样，满地酒瓶，遍地酒渍痰渍，他手里的白酒洒得浑身都是，床头柜的烟灰缸满得溢出来，地上也全是烟蒂。
我死死盯着那熄灭的半支烟，转头又望着睡死过去的爸爸，他的手掌都是血和头发，我的，都是我的！
他打我打得那样狠。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我颤颤巍巍站起来鬼使神差地拿起桌上的打火机把那半支烟点燃，看着红艳艳的星光点点，首接朝床上扔去，一遇到酒立马飞快的燃起来。
我丢下打火机用尽毕生力气啪嗒关上了卧室的门，看了眼我一首待着的小房间，那一瞬间我也想死在那里可我却朝着客厅大门跑去，没有开门逃走而是蜷缩在角落紧紧靠着门，守住着唯一的生路。
真神奇，大火会暴露我最在乎的东西。
我要亲眼看着他死，看着他活活被烧死。
火焰掺了人血透着腥味的红，不断吐出蛇信子狼吞虎咽，不知道是不是酒精麻痹了他的神经还是他睡得太死，好久里面才传来凄厉的叫声，我就这样听着这叫声沉沉睡了过去。
我太累了，又实在是幸福。
梦里我仿佛看见了爸爸，他不能动弹全程都说不出一句话，只是眼泪鼻涕流个不停，眼睛恐惧的看着我，我知道，他是在向我求饶，和我那时候一样。
所以，我也和他那时候一样，没有理会……我感觉很暖和，心情很好，今天我久违的睡了个好觉。
感觉到陌生的气息我惊恐的醒来，发现自己身上的有双手，我正被抱着，下意识尖叫挣扎，很快陌生的声音安慰我。
“小朋友不要害怕，叔叔是来救你的，你安全了。”
声音很温柔，爸爸不会这么对我说话，而且……他死了。
冷静下来的我才发现周围挤满了人，灰色的天没有下雪，这里很少下雪。
爸爸所在的楼层烧得不成样子，漆黑的烟雾不断从里面飘到上空，不断染黑这个阴沉的天，黑洞洞的墙像个焚尸炉。
我低头看着自己身上，和那灰烬一样黑，只是被熏到。
周围很多声音，消防员也很多，围着交谈。
“火源是床上的烟头，死掉的那个喝醉连着火都不知道，就被活活烧死了。”
“啧……”后面的阿姨七嘴八舌的不停说着：“哎呀，这酒鬼也是造孽，哪有这么虐待自己亲生闺女的。”
“要不是找我，哪家想得到他把自己闺女当牲口养，啧，还以为……只是打打孩子。”
“才8岁多就遇到这事，真是命苦。
““呸，真是丧尽天良，这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唉，这孩子也可怜，亲妈不要还被亲爹打成这个样子。”
“要我说，这酒鬼今天被烧死也是报应！”
“对，就是报应，坏事做多了遭天谴，老天爷都看不过去。”
“还好出这一遭消防队来得及时，不然，你看看这孩子这样子，估计也活不过几天。”
“你是没听那医生刚刚说的，这孩子是被长期虐待，骨头都断了好几根。”
“唉，真是可怜摊上这么一个爸，这么小她以后怎么办啊。”
“前段时间，我家小胖还问我说梅瑰怎么不去上学，被吵得烦了我当时就搪塞了一句：被他爸给关起来了。
谁成想，妈哎，我真神了。”
“都这个时候了，你说这个干什么！”
我模模糊糊听着，周围的人都在说着我的事，我被关到现在第一次发现他们竟然这么关心我。
句句不离我，可句句都跟我没有关系。
很快我看见一团黑乎乎的碳一样的东西被抬出来，心砰砰狂跳，死死盯着，我知道那是爸爸。
嘴角不自觉翘起来，怕被别人看到又慌忙把脸埋进消防叔叔充满硝烟味的胸口，五官全部都埋进去，在黑暗里放肆大笑，尖叫！
我开心得想发疯。
我知道，从今天起，我不用再担惊受怕——我自由了。
明明没有太阳，我却感受到光在脸上的暖意……我从窗外的花回过神来：“春天到了。”
28岁这年春天，我被执行***。
时间倒退到1年前，我被审讯的那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