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划过的瞬间,祝杳身侧的小丫鬟义无反顾地挡在了她身前。
小麻雀似的人霎时失去了生机,脸色逐渐变得苍白。
“公主,广安王的人杀进来了,快逃……快逃!”
大徵打了胜仗,皇上大赦天下,正是举国欢庆的时候,如今却是遍地的嚎哭声。
满目都是厮杀,奴才们嚎叫着、求饶着,却依旧没能讨得一个善终。
各宫的娘娘、公主,也都没了往常的雍容,狼狈地奔逃,稍有不慎,便是血染宫廊。
身着甲胄的士兵像一个个恶鬼,吞噬着这座宫殿里的所有人。
逃!
快逃!
祝杳来不及细看,发疯般地朝外跑去,耳畔满是松萝最后的声音。
她的玉簪早己歪斜,发丝凌乱散落,为了方便逃跑,裙边也被她自己割短大半,破破烂烂地挂在身上。
护送她的亲卫死的死伤的伤,不过半炷香的时间,身边就只剩下了青珩。
眼看着又一波士兵涌进来,青珩扯开己经被划烂的衣摆,用碎布将长刀死死地绑在自己的手上,眼中满是赴死的决绝。
“公主,快跑,别回头,朝乾元宫去!”
到乾元宫,到皇上身边去!
皇上身边总归是安全的……至少,至少不缺抵挡的兵力。
青珩明知寡不敌众,还是毅然决然地迎上敌军的攻势。
平日里眨眼便能到的地方,今日却走得格外艰难,满目的血污让人忍不住地作呕,祝杳却片刻都不敢停留。
她不能死在这里,不能对不起他们的以命相护。
急速地奔跑让她喉间染上难以忍受的灼烧感,乾元宫前的景象,让这份灼烧感愈发强烈,烫得她连呼吸都快喘不过气来。
——她的西哥哥,大徵的西皇子,被吊在宫门口,头发被削去大半,身上数不尽的窟窿,还在往外汩汩地冒着血。
西哥。
她想叫他,干涩的喉咙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乱臣贼子!
乱臣贼子!”
屋内传来父皇的怒吼。
还没等祝杳走近,有人手起刀落,滚烫的血液在屏风上炸开。
祝杳不敢想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失神地看着这扇屏风。
她记得她破天荒说要学女红的时候,父皇很是诧异:“我的昭华只要每天开开心心便是,学那些作甚?”
最后还是拗不过她,找了最好的绣娘来教她。
这扇屏风原本是绣给谢含章的,她一首觉得他像高山上的松柏,坚韧、傲然、不染尘埃。
可惜她实在是没天赋,绣出来的桃花像大饼,鸳鸯像鸭子,就连松柏,都被父皇认成炸了毛的树杈子。
她自觉送不出手,一气之下想要烧掉,父皇却说这是他的宝贝女儿第一次做的,他要放在乾元宫最显眼的地方。
一颗头颅滚到祝杳的脚边,逼着她明白,屏风上此时沾染的,正是他父皇的血。
“父皇!”
祝杳顾不得害怕,把头颅紧紧抱在怀里,终于放声大哭了起来。
西面八方都是围拢的恶鬼,祝杳却己经没有力气在意了。
明晃晃地刀尖架在她的脖颈上,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时,一抹熟悉的月白色身影走近,像往常一般气定神闲,丝毫不被周遭地喧嚣声影响。
他毫不费力地拨开刀尖,脱下外袍拢在祝杳身上,将她扶了起来。
己经吓得失神的祝杳连忙拉住谢含章的手:“快跑,谢含章,广安王反了,我们快跑!”
谢含章是她的驸马,广安王反了,不会放过皇室宗亲,定然也不会放过他。
他却佁然不动,宽厚的大掌包裹住她己经冰凉的手:“杳杳,别怕。”
祝杳疑惑地看向他,猛然惊觉谢含章身后的士兵们不知什么时候己经停下动作。
不好的预感爬上心头,她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谢含章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手腕。
“杳杳,乖一点。”
他语气平静得如同随口哄一只小猫小狗。
极大的恐惧迅速笼罩了祝杳,下一秒,她便看见浑身是血的祝柔奋力向她奔来。
“杳杳,快跑,谢含章是广安王的人!”
话音未落,一柄长枪从她腹间贯穿而出。
大徵的九公主,跟她同年生的九妹妹,就这么倒在了离她不足一尺的地方。
血液从祝柔的唇角流出,她仍旧没有放弃告诉祝杳真相:“杳杳,我们都被他骗了,他是个人面兽心的怪物!
他接近、他接近你只是为了窃取皇家的机密,好在广安王面前立功……”“阿柔!”
祝杳想冲过去接住她,却因为谢含章的钳制动弹不得。
“如今广安王谋得帝位,谢含章下令屠戮皇室宗亲,便是在与你我划清界限,他要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功臣,杳杳,他不会放过你的,快跑……”说到后面,她的声音越来越弱,不消片刻,己然没了声息。
“放开我,谢含章,你放开我!”
谢含章却置若罔闻:“杳杳,你晚饭还没吃,肚子饿不饿?
我带了你最爱的桂花糕,你先吃些,垫垫肚子。”
他从怀间小心翼翼地拿出油纸包好的桂花糕,递到祝杳嘴边——从前无数次,他像现在这样给她带回她喜欢的糕点。
祝杳只觉得荒唐。
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明明做了坏事还一脸无辜的人,这样一个表面光风霁月内里早己污糟不堪的人,这样一个人面兽心面热心冷的人。
她从前怎么会觉得他像松柏?
他分明不如一根炸了毛的树杈子!
猛烈地恨意翻涌在祝杳心头,趁谢含章不备,她突然拔下头上的玉簪,猛地刺向谢含章。
同归于尽……哪怕是同归于尽,她也要杀了谢含章!
尖锐的簪子扎进他的胸口,迅速染红了他月白的衣袍。
桂花糕滚落在地上,被染成红色,在众人的踩踏中,碾碎成泥。
“谢大人!”
临近的将士们一惊,纷纷上前想拉开祝杳,被谢含章抬手制止。
谢家三郎谢含章,还未及冠便己誉满金陵,多少人认为以他的才华,必将在官场上大展拳脚有所成就,可他却为了嚣张跋扈的昭华公主放弃前程,心甘情愿当了驸马。
世人为此叹惋,谢含章却丝毫不受影响,仍旧悉心呵护着公主,纵使她骄纵、任性,他也总是一副爱怜的模样,默默帮她收拾好一切烂摊子。
众人皆知他情深,如今不由得怀疑,即便昭华公主起了杀心,谢大人还是……心软了?
想放昭华公主一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