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城头第七次飘起素白灯笼时,柳三辫对着铜镜狠狠掐了把大腿。泪珠子还没憋出来,倒是先疼得龇牙咧嘴——昨夜替南唐使团排练哭先帝,那帮蛮子给的陈醋掺了水,熏得他现在鼻腔里还盘旋着股馊味。
"哭唐哀帝得用山羊胡配倒八字眉。"他蘸着唾沫把鼠须粘成下垂弧度,包袱里除却润喉糖还塞了半块胡饼。上个月给晋王哭灵时饿昏在丹墀下,醒来发现被内侍当成殉葬品钉进了棺椁夹层。
朱雀大街早已挤成素缟的海洋。卖孝服的摊贩在盔甲铺隔壁支摊,铁匠王二麻子正抡锤把缴获的唐军头盔敲成铜盆。"客官看这弧度!"他冲路过的禁军推销:"装祭品不漏汁水,盛狗血不招苍蝇!"
几个总角孩童举着风车从柳三辫裆下钻过,脆生生唱着新童谣:"梁唐晋汉周,你方哭罢我磕头,龙椅烫腚轮流坐,不如城西卖炊饼..."卖饼老汉抄起擀面杖要打,孩子们哄笑着散进人群,把风车***巡城士兵的兜鍪缝隙。
柳三辫突然被官道上的奇景惊得倒退三步。昨日才驾崩的唐哀帝灵柩正被八匹瘦马拖着游街,楠木棺材上还粘着前朝某位暴君的牙印——据说那位酷爱生啃棺木以彰显武勇。更荒唐的是送葬队伍后头紧跟着迎亲乐班,《凤求凰》的调子混着唢呐冲得人太阳穴直跳,大红喜轿里坐着即将登基的梁王朱温。
"夭寿哦!"扎纸铺的刘掌柜往炭盆里啐了口浓痰,他眼下的乌青活像被阴兵揍过:"这月第三次国丧撞上新皇登基,我家扎的纸马都学会自己尥蹶子了!"
柳三辫的注意力却被朱温轿辇后的哭灵人勾走。那帮孙子穿着他上月卖给河东节度使的"泪浸丧服",正用独门绝技"七窍生烟"法逼出眼泪——实则是往鼻孔塞芥末粉。最可气的是为首那个马脸汉子,分明剽窃了他苦心钻研的"饿鬼投胎式哭腔"!
"让开!让开!"一队铁甲骑兵突然冲散人群。马背上捆着个文官模样的人,怀里死死抱着块残破匾额。柳三辫眯眼辨认溅血的字迹:"大唐...忠烈...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