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水渍时钟开始倒流我被雨声惊醒时,课本上的水渍正晕开物理公式。
窗外铅灰色的天空压得很低,粉笔头擦着耳边飞过,在课桌上弹出一道白色抛物线。
“林初夏,上来解这道题。”
班主任的镜片反射着冷光,我盯着黑板上似曾相识的洛伦兹力示意图,突然意识到这不是2024年的大学课堂。
课桌右上角贴着“高三7班”的标签,前排传来陈雨薇标志性的薄荷香水味——这明明是我们答案前最后冲刺的教室。
手伸进抽屉摸到冰凉的保温杯,指尖突然触到塑料袋窸窣作响。
掏出来是盒退烧药,里面夹着张字迹工整的笔记:“第37页例题重点,公式推导在背面。”
落款画了只简笔画柴犬。
记忆突然翻涌。
前世今天,我顶着高烧给顾明远送伞,在篮球场等到校服湿透。
他接过伞时说了什么?“你脸色好差,要不先回去吧。”
那天夜里烧到39度,是陆沉翻墙买来退烧药,被宿管阿姨逮住写了三千字检讨。
“老师,这道题应该用动能定理配合磁场做功来解。”
我捏着粉笔的手微微发抖,余光瞥见第三排靠窗的位置。
陆沉正把校服袖子卷到手肘,铅笔在草稿纸上划出流畅的抛物线。
阳光掠过他眉骨时,我忽然想起大学毕业典礼那天,他在礼堂后排举着单反,镜头始终朝着我的方向。
课间操时故意绕开篮球场,却在医务室门口撞见顾明远扶着崴脚的陈雨薇。
他们蓝白相间的校服在风里纠缠成云朵,和记忆里那张刺痛我的毕业照渐渐重合。
原来早在这个时候,他替她揉脚踝的动作就已经温柔得刺眼。
“你的伞。”
身后传来清冽的男声,陆沉握着黑色折叠伞的手指节分明,袖口沾着水彩颜料,“上周五下雨落在画室,颜料弄脏了伞面,我重新……”他忽然顿住,耳尖泛起可疑的红晕。
我望着他卫衣口袋里露出的半截速写本,突然想起前世这把伞总是莫名出现在我忘带雨具的日子。
画室在艺术楼顶层,和我们理科班隔着整个操场。
午后的暴雨来得猝不及防。
顾明远的短信在手机屏幕亮起:“能帮我送伞到体育馆吗?”字里行间带着理所当然的温柔。
前世我就是举着这把伞在雨中奔跑,换来他一句“怎么才来”。
手指悬在删除键上迟迟未动,突然听见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陆沉浑身湿透地出现在教室后门,发梢滴着水,怀里却抱着干燥的雨伞和暖手宝:“看你早上在咳嗽。”
他低头时,水滴在瓷砖上晕开小小的月亮。
第二章 樱花补丁的雨声陆沉的袖口蹭到我的手背,凉意里混着松节油的味道。
他慌乱后退时撞翻值日生的水桶,湿漉漉的拖把在走廊画出蜿蜒的河流,倒映着窗外紫藤花的影子一颤一颤。
“我自己补的伞面。”
他把暖手宝塞给我时,指尖有被胶水黏住的创可贴。
墨色伞面上歪歪扭扭绣着朵粉色樱花,针脚在暴雨声里轻轻摇晃,“上次你说……说普通黑伞容易拿混。”
记忆突然被闪电劈开裂缝。
大三那年图书馆暴雨,我抱着湿透的论文资料蹲在台阶上,有把绣着樱花的黑伞轻轻靠在门边。
跑出去时只看见雾蒙蒙的雨幕,远处有人骑着单车消失在银杏道尽头。
手机又在震动,顾明远的消息弹窗盖住了陆沉欲言又止的表情:雨好大,你还在教室吗?附加一个柴犬托腮的表情包——那本该是我们恋爱三个月时我逼他换的情侣头像。
“要迟到了。”
陆沉突然转身,卫衣帽子被风吹得鼓起来,像只慌张的企鹅。
他跑过连廊时,帆布鞋在积水里溅起细碎的光,让我想起重生前夜在便利店看到的月亮,也是这样碎在雨水里。
体育馆方向传来熟悉的篮球击地声。
我握紧伞柄拐进实验楼后巷,却撞见顾明远把校服披在陈雨薇肩上。
他们头顶的玉兰花开得正好,十七岁的少年仰头接住坠落的花瓣,这个角度和十年后朋友圈那张合影完美重叠。
“初夏?”顾明远诧异地看着我手中的双人伞。
他睫毛上还沾着水珠,伸手要接伞的动作那么自然,就像过去十年每次约会迟到时,他总会笑着说“就知道你会等我”。
雨突然大了起来。
陈雨薇往他身边缩了缩,薄荷香混着青草气息漫过来。
我后退半步踩进水洼,凉意顺着小腿往上爬时,听见身后传来画板倾倒的声响。
陆沉抱着素描本从美术教室冲出来,颜料盒掀翻在风里,钴蓝色泼在公告栏的答案倒计时上。
他徒劳地用手去挡陈雨薇探究的目光,速写本扉页的少女侧影在雨雾中若隐若现——那是我昨天趴在课桌上午睡时翘起的发梢。
“要、要一起走吗?”陆沉把淋湿的画纸紧紧按在胸口,透明雨滴顺着喉结滑进衣领。
他背后的宣传栏玻璃映出我们四人的诡异倒影,像是被雨水冲散的旧照片。
顾明远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你最近为什么躲着我?他掌心滚烫,带着篮球摩擦后的灼热,这种温度曾经让我误会成爱情的具象化。
前世就是在这条林荫道,他说“初夏你就像我的体温,存在时不觉得特别,失去时才知道要命”。
实验楼传来悠长的预备铃。
陆沉默默把伞倾向我这边,自己大半个肩膀浸在雨幕里。
他低头数着地砖裂缝的样子,和记忆中那个总在同学会角落续茶的身影渐渐重合——原来每次我抱怨鸡尾酒太苦时,手边都会“刚好”出现温热的蜂蜜水。
“下周模考的考场安排出来了。”
我轻轻抽回手,从书包里掏出陆沉给的笔记。
被体温焐热的纸张边缘微微卷起,展开时掉出张便签:三角函数就像暗恋,所有波动都藏在周期性重复里。
顾明远怔怔看着便签上的柴犬涂鸦,那是他从未参与过的我的十七岁。
陈雨薇突然轻笑出声:“陆大学霸的笔记能不能借我复印呀?”她指尖快要碰到陆沉手背时,少年猛地后退撞上消防栓,金属阀门发出沉闷的呜咽。
暴雨冲刷着***倒计时牌上的数字,陆沉慌乱中抓住我的袖口。
他指腹有常年握笔的薄茧,此刻正在微微发抖,像是终于接住月亮的孩子,害怕光芒会从指缝溜走。
第三章 素描本里的1931夜画室的门锁在暮色中泛着铜绿,我握着从教务处借来的钥匙,金属冷意渗进掌纹。
陆沉被数学老师叫走的第十一分钟,窗台上流浪猫的爪印还沾着水粉颜料。
储物柜第三排第七格——这个前世从未注意过的数字,此刻在夕阳下泛着奇异的光。
密码锁转动时发出齿轮咬合的轻响,0715,我生日数字卡住的瞬间,铁门弹开的震颤惊飞了栖在画架上的白鸽。
素描本像沉睡的蝴蝶层层叠叠。
2010年那本的边角已经发黄,铅笔画的小女孩在校门口摔哭,辫子上的草莓发绳和我记忆里三年级开学日一模一样。
最新那本扉页夹着枯萎的玉兰,花瓣压成标本的日期是昨天。
“别看。”
陆沉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慌乱,颜料盘打翻在地。
他挡在储物柜前的样子像守护雏鸟的树,可我已经看见最新那页——昨晚我在食堂偷吃布丁的侧影,连嘴角奶油反光都纤毫毕现。
顾明远的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时,陆沉突然握住我的手。
他掌心沁出的汗沾湿画纸,我们交叠的指缝间露出半行小字:第1931次日落,她终于看向我的眼睛。
“你们在干什么?”顾明远抱着篮球的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
他目光扫过满地画稿,最后停在那幅雨***伞的速写。
画中我的发梢沾着水晶珠光,是陆沉用丙烯颜料点的星尘。
实验楼顶的猫叫声打破僵局。
三花猫蹭着我脚踝转圈,项圈上挂着的小木牌刻着“七月”,背面用修正液写着喂食时间表——正是我重生前在宠物医院遇到的那只老猫。
“它左耳缺口是去年打架伤的。”
陆沉蹲下时露出后颈晒伤的新皮,医用胶布贴着过敏药贴的位置,“你总说猫粮太贵,其实我……”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指尖被小猫轻咬出月牙印。
顾明远捡起滚落的橘子汽水,易拉罐拉环卡在指间:“上周你说想喝冰镇……”他的话被顶楼突然的穿堂风吹散。
我这才发现陆沉卫衣袖口磨损的线头,和七月项圈的棉绳是同款深蓝。
暮色渐浓时,陆沉从画室储物柜底层掏出铁盒。
答案模拟卷背面写满化学方程式,拆开折痕却是不同的日期:2013.03.14,多云,她把摔坏的自动铅笔送我,说“反正不要了”;2015.09.10,暴雨,她在图书馆睡着,睫毛在眼下投的影子和函数图像一样好看。
盒底躺着支断裂的草莓发绳,塑封袋上标注着“2010.09.01”。
记忆如潮水漫过堤岸,那年我因为转学哭肿眼睛,有个戴透视的男孩递来手帕,却被我当成捉弄者的同伙推倒在地。
“当时你说‘最讨厌爱哭鬼’。”
陆沉把铁盒扣上时,金属碰撞声惊醒了打盹的七月,“后来我学会在素描本写日记,就像……”他的喉结动了动,把后半句咽回黄昏里。
顾明远突然拽过我的手腕,篮球重重砸在地上。
他摊开的掌心躺着枚银色U盘:“你要的物理竞赛资料。
"呼吸间带着薄荷糖的凉意,这是前世我最迷恋的、自以为是的温柔。
U盘接口处有细微划痕。
***电脑时弹出的文件夹名称让血液瞬间凝固——给雨薇的生日礼物,修改日期是昨天凌晨两点十七分。
那些我熬夜整理的考点,此刻正裹着粉红色蝴蝶结躺在别人邮箱里。
陆沉默默递来他的错题本。
第88页折角处画着坐标系,抛物线连成的波纹在晨光中浮现出摩斯密码的轮廓。
铅笔描边的函数式解开来是:你睫毛上有光。
窗外的玉兰开始凋谢了。
顾明远还在解释着什么,他腕上新的运动手环闪着幽蓝的光,和陈雨薇上周炫耀的那只是同款。
蝉鸣突然震耳欲聋,我望着陆沉被夕阳染成蜜色的睫毛,突然看清那些藏在三角函数与颜料堆里的、笨拙又滚烫的星辰。
第四章 错误代码的银河答案最后一科收卷铃响起时,我按住了陆沉想要藏起的准考证。
背面用2B铅笔涂鸦的柴犬耳朵里,藏着极浅的钢笔字迹:林初夏,要不要和我报同一所美院?蝉鸣声突然变得粘稠,梧桐叶的影子透过考场窗帘,在喜欢二字上织出金线。
陆沉后颈的医用胶布微微翘起边角,露出烫伤的月牙形疤痕——和今早保温桶里中药的苦香终于串联成线。
你总说喝姜茶反胃。
他慌乱地扯下胶布,创可贴边缘还粘着褐色药渣,张医师说四物汤要文火……解释声被涌出考场的人潮冲散,那句痛经不能总吃布洛芬消散在六月的热浪里。
顾明远抱着志愿填报指南等在香樟树下,腕间的运动手环闪着陌生的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