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把案件材料塞进牛皮纸档案袋,抬头看见沈砚还站在宣传栏前,正用手术刀般精准的动作揭下那张"批林批孔"的大字报。
"沈老师对政治运动也有研究?
"林小满走过去,发现他手里的大字报背面记满了案件笔记。
沈砚将大字报对折收进公文包:"字写得不错。
"他指了指落款——正是死者张翠翠的名字,"你看这个孔字的写法,和现场糖纸上的人字起笔相同。
"林小满心头一跳。
这时厂区喇叭突然播报:"全体革命职工注意,今晚七点礼堂召开忆苦思甜大会...""我得回家了。
"林小满突然说,把五西式手枪塞进枪套,"我妈该等急了。
"沈砚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林同志和父母同住?
""怎么,省城来的专家还要查户口?
"林小满故意把自行车铃按得叮当响,"我爸是临江机械厂的八级钳工,我妈在副食品商店当售货员——根正苗红的工人阶级家庭。
"她没说的是,父亲林建国那条瘸腿是当年武斗时留下的,母亲王秀兰总把"好好一个姑娘家当什么警察"挂在嘴边。
沈砚突然伸手拂过她肩章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明天早上七点,我来接你。
""用不着!
"林小满蹬上自行车,回头瞪他,"我认得去派出所的路!
""不是去派出所。
"沈砚的声音顺着晚风飘来,"是去你家吃早饭。
王秀兰同志包的韭菜盒子,我很期待。
"林小满差点从车上摔下来。
这人怎么连她妈会做韭菜盒子都知道?
林家住在机械厂家属区的筒子楼里。
林小满停好车,闻见楼道里飘着的韭菜香,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摸了摸左口袋——那只劳保手套果然不见了。
"满丫头!
"王秀兰系着围裙站在三楼走廊灶台前,"又这么晚!
你爸都热了两回菜了!
"林小满凑过去偷吃刚出锅的盒子,被母亲拍了下手背:"洗手去!
你说你一个姑娘家,整天跟死人打交道...""妈!
"林小满含混不清地***,"我这叫为人民服务!
"屋里,林建国正戴着老花镜修收音机,瘸腿搁在小板凳上。
见女儿进来,他默默推过去一碟剥好的蒜瓣——这是父女俩多年的默契,每次出现场回来都要吃蒜杀菌。
"今天厂里怎么样?
"林小满蹲下来帮父亲递螺丝刀。
"老样子。
"林建国敲了敲收音机外壳,里面传出《国际歌》的旋律,"倒是你,听说省里来了专家?
"林小满的手顿了一下。
父亲虽然只是个钳工,但在机械厂保卫科干了十几年,消息比谁都灵通。
"嗯,叫沈砚。
"她故意轻描淡写,"挺烦人的一个家伙。
"王秀兰端着韭菜盒子进来,突然说:"老周下午来买过烟,说你们在查三年前那个案子?
"林小满夹菜的筷子停在半空。
三年前她刚从警校毕业,就碰上纺织厂女工在宿舍上吊的事。
那案子最后定性为***,但坊间一首流传着"红舞鞋"的传说。
"妈,这事您别往外说。
"林小满严肃起来,"对了,明天早上...""知道知道!
"王秀兰突然眉开眼笑,"小沈同志要来吃饭嘛!
老周都告诉我了,人家可是省厅的技术骨干,父亲还是..."林小满一口韭菜盒子噎在喉咙里。
好个老周,不仅是个大嘴巴,居然还***当媒婆?
夜里,林小满躺在木板床上翻来覆去。
窗外月光照进来,落在墙上那排奖状上——从小学"三好学生"到警校"射击比赛第一名"。
她摸出枕头下的日记本,却在写案情分析时不知不觉画起了沈砚的侧脸。
"该死!
"她啪地合上本子,却听见窗棂轻轻一响。
一支钢笔从窗缝里掉了进来。
林小满开窗探头,只看见月光下一个远去的白色背影。
她捡起钢笔,发现正是白天那支沾红墨水的——现在被洗得干干净净,笔夹上还刻了行小字:”明天记得戴表 7:15见“笔迹和案发现场糖纸上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