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了,防滑链碾过碎石的声音还是和记忆里一样刺耳。
转过第七个发卡弯时,他看见了那棵歪脖子核桃树——树皮上刻着的"清"字己经膨胀成丑陋的伤疤。
司机老陈猛打方向盘避开塌方路段:"后生仔,现在回村可找不到营生。
"车载广播正在播报省地质研究院的招聘启事,刘小清的白大褂口袋里还揣着录用通知书。
他望着后视镜里渐渐缩小的县城灯火,想起今早母亲在电话里的啜泣:"你爹咳得厉害,后山的石头..."暮色中的云雾村亮起零星灯火,三轮摩托突突驶过挂着"地质灾害监测点"的铁牌。
村口磨坊坍塌了一半,石碾上坐着几个抽旱烟的老人。
刘小清提着行李经过时,听见沙哑的嗤笑:"刘家那个书呆子回来啃石头了。
"老宅墙根的青苔漫到了门槛,父亲蜷在灶台前烤火,铝锅里翻滚着灰褐色的草药。
"爹,这是止咳藤?
"刘小清蹲下来拨弄药渣,"《滇南本草》记载应该配野蜂蜜...""咳咳...后山的石头比牛粪还多!
"父亲突然暴起打翻药罐,滚烫的汤汁溅在刘小清手背上。
母亲慌忙用围裙擦地:"自打矿场塌了,你爹见不得人提石头。
"深夜,刘小清打着手电爬上后山。
月光下的石漠化地貌像狰狞的伤疤,探照灯扫过处,岩缝里零星立着几株枯黄的玉米秆。
他蹲下身,指腹抚过风化的页岩,突然触到某种细腻的结晶面。
背包里的地质锤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碎石剥落的瞬间,淡紫色的萤石矿脉在月光下流淌,宛如星河坠入岩层。
刘小清的呼吸凝滞了——这是极其罕见的热液型宝石矿床。
山风卷来潮湿的腐叶味,他猛然回头。
十几米外的灌木丛闪过一点红光,像是未燃尽的烟头。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县气象台发布暴雨橙色预警。
村小学的夯土墙在雨中塌了。
刘小清赶到时,王校长正用竹竿撑着塑料布,雨水顺着他的假肢往下淌。
"别过来!
"老校长喝止要帮忙的村民,"墙体含水量超标,随时会二次坍塌。
"腐朽的木门卡死了,雨水正从屋顶的破洞灌进来。
刘小清踹开门时,房梁发出不祥的吱呀声。
成捆的废旧试卷下,半箱生锈的钢筋在积水里泛着血色的锈迹。
"小清哥!
"十几个半大少年突然涌进来,领头的铁柱抱着家里偷来的撬棍。
孩子们在暴雨中排成传递链,潮湿的钢筋在掌心留下猩红的印记。
当最后一道斜撑固定住危墙时,远处传来隆隆闷雷。
第二天放晴,刘小清在操场摆弄着全息投影仪。
当3D地质模型在阳光下浮现时,铁柱手里的烤洋芋"啪嗒"掉在地上。
"这是咱们后山?
"小满伸手去碰虚拟矿脉,萤火虫般的光点在她指间流转。
孩子们挤在漏雨的教室里,小满的羊角辫上沾着泥浆。
刘小清摸出地质罗盘测量裂缝走向:"西南侧剪力破坏,得用三角支撑结构。
"他转身冲向堆满杂物的器材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