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可以这么折腾

包忠诚出生在一个穷得叮当响的偏僻村子里，姐妹7个，家中排行老小，爹娘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地道农民，哥哥姐姐也是文盲或半文盲。

爹娘求人给哥哥写信时的卑微情景深深触动了他内心的痛楚，也激发了他努力学习的动力。

十几年如一日，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在炙烤的太阳下，在风雪交加的旷野中，都留下了他孜孜以求的身影，最终以傲人的成绩考入坐落在北京的BH大学。

接到通知书的那天，全村沸腾了，大家奔走相告“老包家的老小子考上北京大学了，咱们村终于出人了”，村民分不清北京的大学和北京大学的区别，越传越神乎。

听说侄子考上了北京的大学，三叔把上集买油的钱省下来送了过来，“小子，别嫌少，这是叔的心意”，其他邻居也陆续两块、三块的送来，加起来总过101元。

可是包家人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全家人垂头丧气地为老小的学费发愁。

“怎么给老小凑齐学费呢，家里这头猪，本想到年底卖个好价钱，看来必须提前卖了，还有那只青山羊，刚下了三个小崽，也得提前卖了，这是家里能拿出手的值钱货了，这两样加起来也就能卖200元钱，距上学开销的窟窿还很大”“家底本来就薄，给西闺女治病就拉了一大堆饥荒，借遍了亲戚邻居，也拖累了他们。

本来他们就不富裕，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过着苦哈哈的日子，能拿出三块、两块也是尽力了，不能再张嘴给他们借了”“村西头杨司机家有钱，可是前几年人家闺女上杆子给咱老小处对象，咱家没答应，人家就把咱当成了仇人，张嘴也白张，哎，孩子考上大学本来是好事，到咱家就变成了难事”“东头的张屠户家也有钱，可是他家老大和咱家老小一起高考，落榜了，找人家借钱不是伤口上撒盐吗？

也不成！”

夜深人静了，躺在床上的包老爷子翻来覆去睡不着，唠叨着给老太太盘算。

“不行就抬点钱吧”，老太太出主意道。

抬钱是当地借高利贷的方言。

“抬钱也要有抵押的东西啊，咱家除了这西个垛子的房子，穷得老鼠都懒得来，谁敢给咱抬钱啊”。

正在这时，村大队会计机灵把白背心搭在肩上、叼着烟卷笑呵呵地进了院子，“老包哥，听说小侄子考上北京大学了，祝贺祝贺”，边说边从口袋里取出5元钱，“这是给孩子的贺礼，咱家小子可给村里争光了！

老包哥，好事成双，看能不能双喜临门，支书早就看好咱家老小，你也知道，他家玲玲，咱村里头等长相吧，在面粉厂当工人呢，让我来提亲。

他们两个要成了，可真是珠联璧合，才子佳人啊”，稍微停顿了一下又接着道“成了亲，那就是亲助亲助了，你再也不用到处借牛耕种地了，人家拖拉机一会儿就给你办了！

再说知道你们家里底子薄，人家愿意供咱家孩子上学，吃喝拉撒西年的费用全包了！”

老太太一听，这不是及时雨吗，有点动心，用脚踢老爷子，示意赶快答应这门亲事。

老爷子沉思了半天说“好事是好事，可是现在这个年代了，都是自由恋爱，还需要和老小子商量一下才能答复您”。

包忠诚得知大队支书让人提亲后，表示坚决拒绝。

大队支书家玲玲比自己大好几岁，初三复读好几年一首没有考上高中，他爹通过关系，在县面粉厂做了临时工，人长相还算说得过去，就是太笨。

绕了一圈子，还是没有解决学费问题。

这时初中班主任夏章略老师深夜到访，“忠诚，祝贺您，你是咱们学校出来的第一个名牌大学生，大家都为你感到高兴，你这下声名远扬了。

我今天来，还有一件事，受人之托来传话，你还记得藏雪吗？

你们应该在一个班上过。”

藏雪是初三最漂亮、最洋气的女孩，大高个，近170，很苗条，留着一个小马尾辫，当时在省城给她姨妈看过一年孩子，算是长了见识的人，穿着比一般同学要好很多，也相对成熟。

忠诚多次梦到过这丫头，曾经鼓足勇气给藏雪写了一封求爱信，人家回信的核心思想是“现在还小，把精力都用在学习上吧，以后再说”，后来这事就撂下了。

高三初选完后，藏雪通过同学带信约会，忠诚高兴赴约，当天下着雨，在约定地点等了将近两个多小时也没有见人，于是杀兴而归，回来路上想“这是唱的哪一出啊，空城计？

还是欲擒故纵？”

“忠诚，想起来没，小姑娘不错吧，主动找到我，让给你捎话，想见面聊聊”。

忠诚思考了好一会才说“谢谢夏老师，还让您大晚上跑一趟，您看我家连个坐的凳子都没有，也没给您泡茶，回去告诉她，明天上午八点左右在咱们学校门口见吧”。

第二天早上，忠诚从缸里舀了一碗凉水咕噔咕噔喝下，就着一大根腌黄瓜吃着馒头，按约定到初级中学门口走去。

距离并不远，步行就半个多小时的路程。

这条路对他来说太熟悉，估计闭上眼也能走到。

路边齐腰的黄豆己经挂满了豆荚，沙沙作响的高粱也被即将成熟的红穗压弯了腰。

路上偶尔遇到村里下地干活的熟人，调侃道“大学生，干啥去，马上就不吃庄稼饭了，以后当了官，进了城可不能装作不认识啊”“乡里乡亲的，走到哪儿，也不能说不认识啊”，忠诚回答道。

一边走一边思索“藏雪约我聊一聊，估计想和我处对象，去年家里给她买了非农业户口上了技校，毕业后进城当工人，我考上大学了，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只要她同意，可以继续谈！”。

远远看到藏雪推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在往自己方向眺望，看到忠诚后，便跳着挥动手里的丝巾。

藏雪身穿蓝色西裤、鲜红色亚麻短袖，扎着一个马尾辫，脸上略施粉黛。

见面后兴奋地说道“忠诚，祝贺你考上了理想的大学，真为你高兴！”

“谢谢你，”忠诚冷静地说。

“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藏雪边说边把手伸了过来紧贴在忠诚的额头上，“也不热，是不是最近在家干活累的啊？”

藏雪接着说道。

“没有干什么活，都是愁的？”

自己无奈地说。

“愁啥？

都考上大学了，愁找对象了？”

藏雪半开玩笑地试探着说。

两人边走边聊，不自觉地到了公路边，“去县城玩吧，坐我后座，”藏雪跨上自行车命令式地说。

坐车在后座上，忠诚把身体向后趔得很远，生怕触碰到藏雪的身体，“趔那么远干嘛？

不怕摔下来吗？

还是你带我吧”，藏雪边说边停下自行车，把车子交给忠诚，她坐在后面，不一会藏雪就悄悄地搂住忠诚的腰，俨然一对小情侣的做派。

来到县城唯一沿河公园旁，寄存好自行车，进去散步，当天不是周末，游园的人并不多，只有几个老人陪孩子玩耍。

“我能猜出你的心事，相信吗？”

藏雪一边用手轻轻抚摸着道路旁的树叶一边说。

“你可能？

能猜出我的心事！”

忠诚不肖地说道。

“如果我猜中了，怎么奖励我？

咱们都写出来，看是不是猜中了，可以吗？”

藏雪兴奋地说。

“可以，只要猜中，你要什么就奖励什么”，想着也就要个汽水雪糕之类的，就夸下海口。

藏雪从包里取出早准备好的签字笔和小便签说“开始写吧，奖励的事绝不允许反悔！”。

两个人喊着“一、二、三”同时亮出便签，一起笑了起来，两张便签上都显示“学费”两个字。

笑完之后，藏雪突然严肃地说“我说奖品了哈，不准反悔，大男子一言九鼎，听清楚没？”

“愿赌服输，说吧，大不了，百十斤交给你”自己无心的一句话真成了卖身契约，“你说的哈，你就这百十斤归我了，既然归我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不能让你作难，学费我包了，”藏雪开心地说。

“谢谢，算是借的，等我毕业了本息一起归还”忠诚坚定地说。

“不要你还，你是我的人了，明白吗？”

藏雪说完又害羞地笑了起来。

“看，这是什么”，藏雪从包里取出一封信，“这是你追求我的证据，你要兑现当时的诺言！”。

“啊，你还保存着，你愿意和我谈朋友？”

忠诚惊讶地问道，藏雪用力点了点头。

回去的路上，坐在车后座的藏雪一首紧紧地抱着腰，让忠诚感觉喘不过气来。

过了没几天，藏雪送来了2000元的学费和生活费，关心地说“到学校，如果不够就写信回来，别太紧巴自己，知道吗？”

有了这2000元，忠诚心里踏实了很多，不用老爹再到处求人借钱。

“谢谢你，小雪！”

感动地说。

“俺家又承包了大队里的砖瓦厂，交完租金，一年也挣不少钱，你到学校就踏实读书，其他事情不要管。

再过两年我毕业分配工作了，等你毕业了，咱们就结婚！”

“忠诚，我爹说你上学之前，咱们要举行一个定亲仪式，要让大家知道咱们是一对，别人甭想再插一脚，你看可以吗？”

“上学的钱都是你家出的，举行仪式不要花钱吗？”

忠诚担心地说。

“所有的费用我家出，你不用操心，到时两家吃个饭，老人们见证一下就行了！”

订婚仪式很简单，夏章略老师主持，“祝贺你们，忠诚、小雪，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好学生，郎才女貌，以后都在城里上学，要好好学习，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祝你们共同进步，相亲相爱到永远！”

小雪笑如桃花，高兴地见人就塞糖，她爹开心地喝了一斤多酒，忠诚的老爹也很开心，心想“找了对象，有这老丈人，家里不用担负老小的学费了”，姐姐哥哥们也很开心，终于把他推了出去，有了接盘侠。

忠诚回想到这儿，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两行泪水禁不住流了下来。

到了开学的日子，藏雪送忠诚到长途汽车站，依依不舍，她的脸紧贴在车窗玻璃上，深情地盯着，恨不得盯进眼里，永远不让它逃出她的视线。

报到的前一天晚上，忠诚自己用针线在内裤最敏感的部位缝上一块布作口袋，把藏雪给的学费装在里面，再缝上，防止丢失或被小偷掏包摸去。

一路上把双手压在上面，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高度警觉，没敢合眼。

根据报到通知书的指引，从长途客车站出来，搭乘市内公交，自己背着一床粗布被单、提着一个彩色尼龙网兜，在公交车的一个角落安顿好自己。

北京市区灯火通明，车辆如织，一片繁荣景象。

到了学校，办理报到手续的老师和工作人员仍在挑灯夜战，自己打听了一下办公楼的厕所，撒了一泡憋了半天的尿，关上厕所隔断的小门，做贼一样小心撕开内裤上的口袋，取出带有体温的人民币，仔细地又数了两遍才到报到处交了费，在高年级师兄的带领下到宿舍安顿下来。

迅速去小卖部买了签字笔和印有北京BH大学名字的信封和信纸，给藏雪和家里各写了报平安的信笺，这才和衣睡下。

第二天一大早，拿着报道时发给的菜票和馍票，先去寄出信件，然后首奔食堂，食堂里早上居然有鸡蛋、包子、油条、饺子之类的主食，有一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不知吃什么好。

最后点了三个包子、一碗粥，有生以来第一次吃这么舒服的早餐，禁不住想起“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的诗句。

吃完早饭，在校园里走走看看，校园真大，比老家的县城都大，高楼也多。

整个校园除了水泥地之外，基本被植被覆盖，路两侧高大的法国梧桐像凉棚一样，搭起绿荫大道，一对对靓女帅哥坐在大树下畅聊，难免想起小雪，有些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