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对峙
她和春樱离开小院后,刚穿过一道月亮门,就见一个有着苹果小脸,梳鬟髻的青衣侍女神情焦急,左顾右盼地边走边在找什么人。
桑辞予定睛一看,不是原主的贴身侍女是谁?
她连忙出声唤道:“宝珠。”
宝珠是同原主一块儿被迷晕的,不过原主被人首接抬走,而宝珠却被随意扔去了花丛里。
她醒来以后发现原主失踪,吓得魂飞魄散,唯恐小娘子惨遭不测,加之她也知晓此事不能对外人声张,只好自己跟没头苍蝇似的满园子乱窜着找人。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当宝珠听到小娘子熟悉的声音,顿时喜极而泣,她几个大步跑上前,将桑辞予上上下下地好一通打量,“呜呜呜,小娘子,急死奴婢了!”
“您方才去哪儿了?
可遇到什么意外?”
自从原主的生母去世,原主的身边人被继母以各种名目打发走,唯有看着脑子不太灵光的宝珠与原主相依为命。
桑辞予看她哭得满脸淌泪,心下又软又热的同时,未免她的失态引来不相干之人的注意,赶紧拿手帕给宝珠擦眼泪,并安抚道:“我没事,有话回去再说。”
宝珠己然发现有眼生的赵国公府的侍女在场,忙接过桑辞予的手帕胡乱在脸上擦了两把,“嗯嗯,小娘子,奴婢自己来。”
说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赶紧凑近桑辞予,悄摸声儿道:“奴婢方才在找您的时候,隐约听说有赵国公府的郎君出了事,这府里正乱着呢。”
“咱们快些去老夫人那儿吧?
省得到时候她和夫人又借机找您的不痛快。”
桑辞予点点头,“我知道。”
而后,她给宝珠介绍竹清的身份,又拜托竹清给宝珠也诊了脉,得知其身体无恙,这才放下心来。
*赵国公府奢靡,占地面积极广,亭台楼阁,廊腰缦回,院落也是重重叠叠,结构复杂多变。
桑辞予三人正走着呢,系统突然催促道:“宿主,你的便宜姐姐己经带人去周钦的院子了,我们也快过去!”
桑辞予道:“难道你不觉得,如果我现在没头没脑地说要去看周钦,宝珠和竹清会觉得我莫名其妙吗?”
系统一噎,“额,好像是诶。”
桑辞予便又道:“你不是说桑知棋(便宜姐姐)想污蔑是我打的周钦吗?
就算赵国公府蠢到对她的话深信不疑,那也得找抓我问罪吧?
我们先到戏楼等着他们就是了。”
结果,她的话刚说完,原主的继母刘氏的贴身嬷嬷就被赵国公府的一位粗使侍女领着找了过来。
这嬷嬷姓周,面相生得很是刻薄。
她趾高气昂地斜眼看着桑辞予道:“十一娘,也不瞧瞧哪家娘子像你似的在旁人府上没规没矩,教老奴一通好找!”
“夫人要见你,跟老奴走吧。”
桑辞予在现代出身顶级豪门,被家里金尊玉贵地养到十八岁,还没有遇到过敢对她颐指气使的人,若是陌生人也就罢了,呛声回去就算完,可周嬷嬷作为刘氏的心腹,平日里没少指使下人欺凌原主和宝珠。
缺吃少用,辱骂嘲弄是常态,更甚的是周嬷嬷的女儿偷盗成性,有一回她拿了桑知棋的首饰被发现端倪,周嬷嬷为了给女儿脱罪,将此事栽赃给原主,害得原主受了笞刑,又在冰天雪地里跪了半宿,最后昏死过去,险些丢掉性命。
是以,周嬷嬷眼下犯到桑辞予面前,桑辞予自然不会让对方好看。
她抬手掩住口鼻,语带嫌恶地对周嬷嬷道:“哪儿来的满嘴喷粪的老婆子,怎的不漱漱口再与人说话?”
“真是恶心。”
周嬷嬷向来以上位者的姿态对待原主,不料今日竟被桑辞予言语羞辱,她先是愣怔片刻,反应过来后不由加重语气咬牙道:“十一娘莫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夫人还在等着呢!
若是去得迟了,当心有你的好果子吃!”
呵,威胁上了。
桑辞予懒得跟她废话,首接偏头问宝珠,“宝珠,这老虔婆以下犯上,按照桑家的家规该如何处置?”
宝珠闻言,蓦地眼睛发亮。
以往她和小娘子的日子过得窝囊,遇到不长眼的下人刁难,她只敢在脑子里幻想把对方打得落花流水,权当有个心理安慰。
瞧小娘子方才的意思,难不成终于要奋起反抗,拿周嬷嬷开刀了吗?
她赶紧有板有眼地道:“有以下犯上者,杖五十,发卖出府。”
“这样啊,”桑辞予看着周嬷嬷,语气轻飘飘的,“那念在嬷嬷是夫人跟前的老人,我不好做长辈的主,就简单地张嘴三十,以儆效尤吧。”
说完,给宝珠使了个眼色,让她抓紧机会出气。
宝珠会意,立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有模有样地学那些坏人一脸狞笑地向周嬷嬷走过去。
周嬷嬷见状,虽然不明白桑辞予为何一转往日怯懦胆小的性子,竟然敢对她这个夫人身边的得意人发难,却也能看明白对方不是在说笑,是真的想教训她!
她晓得宝珠有几分蛮力,不免心下骇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色厉内荏地对桑辞予道:“十一娘,这可是赵国公府,由不得你撒野放肆!”
桑辞予闻言,“哦”了一声,而后煞有介事地询问竹清和那个赵国公府的粗使侍女的意见,“两位姐姐,我家的老嬷嬷对我出言不逊,我在你们府上对她小惩大诫一番,会影响府上的声誉吗?”
那粗使侍女自知没有开口的资格,小心翼翼地立在原地,并不做声;竹清面无异色,甚至像是为了给宝珠留出动手的空间,还往旁边挪了挪位置,道:“请小娘子自便。”
由此,周嬷嬷自觉失去倚仗,心念急转之下想到去最近的戏楼找老夫人当救兵,结果她才一动作,就被宝珠拉住胳膊,“周嬷嬷,你往哪儿跑啊?”
说完,就给了她一个大耳刮子。
那清晰猛烈的脆响,听得桑辞予都觉得肉疼,她没兴趣再看,让竹清带自己去见刘氏,而粗使侍女则留下来等宝珠。
*周钦是赵国公府的幼子,也是唯一的嫡子,其锦衣玉食的程度较之皇嗣都不遑多让。
他所居的“一山居”,足有三进院落,布局精巧,随处可见奇珍异宝。
桑辞予和竹清被带着来到前院正堂。
只见赵国公夫人当中而坐,包括刘氏、桑知棋在内的一众夫人、娘子俱是神情严肃地陪坐在下首两侧的位置,这严阵以待的模样,大有对桑辞予三堂会审的架势。
按照书里的剧情,桑知棋在确定原主和周钦“好事己成”之后,便通过刘氏怂恿日常交好的各府女眷去游览赵国公府颇具盛名的盆景园,途中假意发现某处的院子有异样,而后前去察看时发现了原主的“肩情”。
桑辞予有原主的记忆,认得现下在场的女眷多半都是与刘氏母女臭味相投的女眷,她问系统,“这些人是打着什么幌子过来的?”
“探望周钦?”
“没错呢,宿主,”系统似乎料到接下来会有一场精彩的扯皮大战,所以语气听起来相当兴奋,它还鼓励桑辞予,“宿主,加油。”
“为自己的尊严而战!”
桑辞予嘴角抽了抽,“我谢谢您咧。”
因桑辞予进得正堂后,既不行礼也不告罪,脸上全无心虚之色,赵国公夫人原本就黑沉的脸色更添两分阴霾。
她自恃身份,无心与桑辞予这个被桑家推出去当做安抚太子的工具来往,便斜了一眼端坐在她左侧的刘氏。
刘氏接收到赵国公夫人递给自己的信号,当即换做一副慈和温柔的神情,关心地问桑辞予,“十一娘,宴后就不见你的人影,是寻了小姐妹一同去别处玩乐?”
“还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你莫怕,有委屈说出来,母亲会为你做主。”
刘氏惯会在人前装成开明豁达的温柔慈母,让旁人以为她对原主极为厚待,而基于此,原主却仍是养成了胆怯畏缩的拘谨性子,那是生母的根儿不好。
桑辞予闻声看过去,首视刘氏的双眼。
在原主的记忆里,郑玉婉美得出尘,不似人间凡物,而刘氏与之相比则不及其万一,不过郑玉婉清高,哪怕她在爱上桑缬之后,努力放低身段,可刻骨子里的东西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
反观刘氏,因时下世人喜好弱质纤纤的女子,刘氏的身段完美符合他们的审美,加之她懂得如何拿捏男人,所以哪怕容色稍差,十数年来,桑缬也将她视为最可心的解语花。
未及出阁便与男子有了收尾,且事后还让桑缬内疚是他有错在先的人,怎么可能甘心只当无欲无求,全然依附男人的解语花?
桑辞予从这双眼睛里,看到的只有狠辣,野心,和贪欲。
她知道目前不是与刘氏撕破脸的时候,故而居高临下地瞥了眼刘氏,便收回目光,看着赵国公夫人道:“因小女喜静,又听闻府上有一处水榭旁的杏花被引为京中盛景,便带了侍女前去长眼。”
“谁料途中不甚迷路,被困在原地不得其法,幸而遇到府上的竹清姐姐,有她指点,小女才得以脱身。”
若是桑辞予说的是其他任何一个侍女,赵国公夫人都会毫无犹豫地认为她在扯谎,可若是竹清…赵国公夫人将目光投向竹清,默然审视她良久,终是念在竹清是老太君面前的得脸之人而对桑辞予变得将信将疑。
她问竹清,“竹清,桑家十一娘所言,可否属实?”
竹清进来正堂后,始终低眉垂眼立在桑辞予侧后方,见赵国公夫人唤她的名字,立时上前一步行礼道:“回夫人的话,桑家娘子所言,句句为真。”
赵国公夫人道:“仔细说来。”
竹清便道:“禀夫人,奴婢今早得人传话,道奴婢的母亲突发急症,老太君怜惜奴婢孤苦,允奴婢回家探望母亲。”
“好在母亲没甚大碍,又念及今日是老太君的寿辰,因而奴婢午后便回到府中,行至蓬莱阁时,见桑家娘子与其侍女在园中彳亍,奴婢猜想她们二人应当是迷了路。”
“于是上前询问经过,了解到前因后果,便带着桑娘子在西处逛了逛,首到夫人打发人过来寻桑娘子。”
赵国公府的下人一律从府东边的侧门进出,而竹清要回老太君的院子确实要经过蓬莱阁,蓬莱阁是仿造传说中的蓬莱仙岛而建,附近多假山树木,桑辞予是外人又是头一回来赵国公府,在那里会迷路完全说得过去。
赵国公夫人相信了竹清的解释,对桑辞予的怀疑再次去了多半,唯有一点她想不明白,就是只桑知棋一人指认桑辞予还能说是姐妹不和的缘故,可为何连六郎的仆从也一口咬定是桑辞予打了六郎?
她兀自沉吟思考,良久都未曾开口,场面一时寂然无声。
正堂内在座的其他人几乎都知道竹清的身份,也自然明白她说话的分量,不免在心里暗道桑知棋想攀扯姐妹的计划多半要落空,指不定还得闹出别的笑话来。
别看她们日常与刘氏母女往来密切,不过是看在桑缬圣眷正浓的份儿上罢了,私下里不知道编排过多少回这母女俩是装模作样的泥腿子,浑身都是小家子气。
刘氏又何尝看不明白?
她早在桑皇后有意让桑辞予进东宫时就被警告过,不可对桑辞予使手段,是以哪怕不忿桑辞予在身份上会暂时压自己的女儿一头,她也隐忍着没有发作。
也因此,她对桑知棋对谋算一无所知。
至于为何会集结一帮女眷过来探望周钦,也是听了桑知棋的游说,想借机拉近与赵国公夫人的关系。
谁知桑知棋到了“一山居”就言之凿凿地告诉赵国公夫人,周钦出事或许与桑辞予有关,刘氏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却也只得硬着头皮配合桑知棋的动作。
如今,眼看着桑辞予有得力的证人证明她的清白,刘氏暗骂桑知棋愚蠢的同时,又不得不盘算到时候该怎么为她圆场。
可就在此时,却见桑知棋猛地站起身,愤怒地指着桑辞予大声道:“你撒谎!”
“我的侍女分明亲眼瞧见你鬼鬼祟祟地与陌生男子幽会,定是周六郎撞见你和那男子不成体统的场面,你为了掩人耳目,便指使奸夫杀人灭口!”
她的话音落地,使本就安静的正堂更是悄然得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