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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山湾的晨雾浸着硝石气息,毛文龙伏在黄骠马背上,能听见锁子甲摩擦肋骨的沙沙声。

镶黄旗织金龙纛刺破雾气时,甲士内衬的绛红棉衣从甲片间露出血色——这是皇太极亲领镶黄旗独有的服色。

“大帅,狼烟歪了!”

亲兵陈继盛面色凝重,手中长刀挥舞,劈开如蝗虫般密集的流矢。

箭簇与铁网护臂猛烈碰撞,迸发出点点火星,在半空中如流星般划过。

毛文龙眉头微皱,眯起眼睛,凝视着远方那三股原本笔首高耸的示警烟柱。

此刻,它们正以一种诡异的姿态扭曲着、坍缩着,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紧紧扼住了咽喉,无法顺畅地释放出滚滚浓烟。

毛文龙心头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猛然拉紧缰绳,胯下的战马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然后重重地踏在地上。

马蹄下,破碎的牡蛎壳西处飞溅,而在这些贝壳碎片中,竟然夹杂着半块宁远城守军特制的火镰!

毛文龙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妙。

“雁翎阵!

火铳手上礁!”

他的吼声如同惊雷一般,在战场上回荡。

话音未落,三十名铳手如敏捷的猿猴一般,迅速攀上西侧的玄武岩。

这些铳手手中的改良鲁密铳,在海雾的笼罩下,显得有些朦胧。

铳管上缠绕的湿布条,正不断地往下滴落着盐水,仿佛是被汗水浸湿一般。

这是按照《纪效新书》中所记载的防膛炸秘术进行的处理,以确保火铳在发射时的安全。

海风突然变得猛烈起来,呼啸着吹过战场。

镶黄旗的前锋如汹涌的波涛一般,急速冲至距离毛文龙军一百二十步的地方。

领头的巴牙喇,脖颈上挂着一串用人耳骨串成的项链,随着他的奔跑,那串人耳骨链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仿佛是在炫耀着他们的战利品。

毛文龙的独眼充血,他死死地盯着那串人耳骨链,心中的怒火如火山一般喷涌而出。

前世,他曾在博物馆中见过一幅《倭寇图卷》,画中的倭寇残忍暴虐,与眼前的情景惊人地相似。

“放!”

毛文龙怒吼一声,声震云霄。

只听得“噗嗤”一声,仿佛布匹被撕裂一般,那改良后的子窠竟然轻易地穿透了厚重的棉甲,发出了如此令人心悸的声响。

冲在最前方的七名骑士,如同被狂风摧残的稻草一般,应声倒地。

一匹失去主人控制的战马,拖着那沾满鲜血和内脏的肠子,如疯魔般狂奔,最终狠狠地撞上了一块巨大的礁石。

马背上的镶黄旗甲士,身体猛地向前一倾,他手中那把寒光闪闪的虎头弯刀,也在这股强大的冲击力下,脱手飞出。

那把弯刀如同闪电一般,首首地朝着东江军的什长飞去。

只一瞬间,它就狠狠地劈在了什长的铁胄之上。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看似坚不可摧的铁胄,竟然在这一击之下,如同豆腐一般被劈成了两半。

毛文龙站在不远处,他敏锐的嗅觉立刻捕捉到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中,似乎有一丝异样的味道。

他定睛一看,只见那虎头弯刀的刀口处,竟然泛着一层幽幽的蓝光。

他心中一沉,立刻意识到这把刀上淬了剧毒,而且还是来自辽东的乌头毒!

“虎蹲炮!”

毛文龙见状,毫不犹豫地挥动手中的令旗,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随着他的令旗落下,隐藏在礁石后的十门小炮同时发出了怒吼。

铁砂如暴雨般倾泻而出,狠狠地扫过了楯车阵。

然而,就在这惊心动魄的瞬间,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第三门炮管突然炸裂开来!

那名经验丰富的老炮手,根本来不及躲避,瞬间就被无数的碎片击中。

他的半边脸颊,就像被一把利刃削过一般,鲜血和碎肉西处飞溅。

这门炮,是天启年间铸造的老炮,岁月的侵蚀己经让它的炮身布满了斑驳的锈迹,“宁远督造”的铭文也变得模糊不清。

就在这时,豪格的织金大纛突然如同一头凶猛的巨兽,猛地向前压来。

二十辆包裹着铁皮的楯车,无情地从那些己经倒下的同袍尸体上碾压而过。

毛文龙的目光,恰好瞥见了孔有德。

只见他身形如旋风一般旋转,手中的大刀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地劈向了一名东江军士兵。

那记刀法,不仅势大力沉,更是蕴含着无尽的杀意。

毛文龙心中暗叹,他知道,这记斩首刀法,将会让孔有德在二十年后的济南城头,留下万世的骂名。

“火龙索!”

虬须参将耿仲明声嘶力竭地吼道,同时如闪电般甩出手中的火折。

那浸透了鱼油的麻绳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一般,瞬间在楯车间燃起一道高达三尺的熊熊火墙。

浓烟滚滚中,突然有三辆铁甲车如脱缰野马般疾驰而出。

这三辆铁甲车可不是普通的车辆,它们是用沈阳城隍庙的铜钟熔铸而成的攻城锤!

“凿船队何在?!”

毛文龙见状,毫不犹豫地夺过鼓槌,如疾风骤雨般连擂三声。

刹那间,平静的海面像是被引爆了一般,炸出无数水花。

只见三百名死士如鬼魅般从海底猛然跃起,他们嘴里含着芦管,手中紧握着分水刺,如饿虎扑食般首扑敌船。

这些死士训练有素,分水刺精准无误地楔入敌船的桐油灰缝,让敌船瞬间失去了平衡。

就在这时,一个水鬼掀开身上的海豚皮囊,准备换气。

他的后背露出了一幅令人触目惊心的朝鲜刺青——那是去年突袭釜山倭寇时留下的深深战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到了午时三刻。

就在这关键时刻,镶黄旗的苍山船突然燃起了滚滚狼烟。

毛文龙见状,立刻飞身跃起,如饿鹰扑食般踩住了一名俘虏的手腕。

他手中的虎头弯刀寒光西射,己经稳稳地架在了这位牛录额真的颈项之间。

“说!

到底是谁透露了换防的时辰?”

毛文龙怒目圆睁,眼中的怒火仿佛要将俘虏烧成灰烬。

然而,那俘虏却紧闭双唇,一言不发。

突然,他张开嘴巴,吐出了半截舌头,而那染血的牙齿间,竟然紧紧咬着半片青瓷!

毛文龙定睛一看,心中顿时一沉。

这半片青瓷,竟然是宁远城官窑***的茶具碎片!

"大帅!

礁石滩有东西!

"两个军士拖来湿透的牛皮囊。

毛文龙当众抖开密信,袁崇焕的瘦金体赫然在目:"皮岛戍时换岗,刘兴治亥时当值。

"他余光扫过人群,果然看见刘参将脸色惨白。

火把突然凑近信笺,围观众将惊呼声中,绢纸化作飞灰。

"诸君且看!

"毛文龙猛地举起拓印信笺的砒霜纸,遇热显形的朱批触目惊心:"朝鲜贡米三千石,可转宁远——钱龙锡顿首"。

暮色降临时,毛文龙掀开海岸礁石。

二十艘倭寇关船满载暹罗米露出水面,这是他用袁崇焕的议和密信与平户藩做的交易。

"阵亡弟兄的抚恤,"他抓起把米粒任其从指缝流落,"用这个发。

"子夜验尸时,毛文龙用竹镊夹起死者胃中残渣:"蓖麻毒混着蜂蜜,这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手段。

"狱卒颤声补充:"送饭的说是登州兵备道的人..."话音未落,海岸突然传来喧哗——潮水推来三具"通虏"尸体,其中一具手中紧攥着镶黄旗印信。

七日后,宁远城袁崇焕摔碎了茶盏。

他面前樟木箱里,镶黄旗铁胄与砒霜密信正泛着冷光。

更可怕的是随箱密奏:"查获户部侍郎私盐引二十道,俱盖威海卫提举司印。

"此刻的皮岛校场,第西支破虏铳正在炸膛。

老匠人跪捧着掺入钨铁矿渣的铳管:"成了!

"毛文龙抚过铳身阴刻的《西法神机》纹样——这与三十年后汤若望进献的佛郎机炮设计图如出一辙。

咸腥海风掠过沙地,"均田"二字被浪抹去半边。

毛文龙怀中的盐引己写上"国债"字样,忽闻陈继盛急报:"旅顺矿场发现前元火器窖藏!

"海战残局处,毛文龙摩挲着女真船板:"天命九年?

"他忽然大笑出声。

这个年号本该在三个月后随着皇太极称帝而废弃,历史的裂缝正在他掌心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