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凤楹跪在佛堂蒲团上,檀香缭绕中,佛像慈悲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她的心事。
"凤楹,你当真想好了?
"慧能师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岁月沉淀的沧桑。
与凤楹缓缓起身,转身看向师父。
十六年来,师傅的鬓角己染霜白,眼角的皱纹里藏着无数个照顾她的日夜。
"师父,徒儿不孝。
可...可我真的放不下他。
"想起萧景琰临走时眼底的深情,她的眼眶不由得泛红。
慧能师傅轻叹一声,从袖中取出一个布包:"这是你幼时被遗弃时裹着的锦缎,还有半块玉佩。
我留了十六年,如今该还给你了。
"与凤楹颤抖着接过布包,展开那方绣着凤凰纹的锦缎,指尖抚过上面精致的刺绣。
半块玉佩躺在掌心,温润的玉质泛着柔光,隐约能看出刻着的纹路。
"外面的世道复杂,人心难测。
"慧能师傅将一串佛珠戴在她腕间,"这串佛珠你带着,就当师傅在你身边。
若有一天...累了,就回来。
"与凤楹再也忍不住,扑进师父怀中痛哭。
庵外的雨不知何时下得更大了,雨滴敲打在青瓦上,像是天地都在为这场离别叹息。
当与凤楹背着简单的行囊,最后一次回望慈云庵时,晨钟恰好响起。
钟声悠悠,惊起竹林间的白鹭。
她摸了摸怀中的半块玉佩,转身踏入雨幕。
石板路上,她的脚印与雨水渐渐相融,仿佛从未存在过。
但只有她知道,这一步,踏出的不仅是庵门,更是她未知却又充满期待的人生。
离阳镇的青石板路上蒸腾着盛夏暑气,与凤楹攥着包袱的手沁出薄汗。
慈云庵的晨钟仿佛还萦绕耳畔,眼前却己是熙熙攘攘的市井长街。
茶楼酒肆的吆喝声、绸缎庄伙计的招揽声、糖人摊前孩童的嬉笑,搅成一团热辣辣的烟火气扑面而来。
她低头避开迎面而来的马车,忽见街角布庄的铜镜映出自己模样——月白粗布裙沾着赶路的尘土,发间仅别着一支木簪,倒真像极了乡下来的小丫头。
正出神时,肩头突然被人重重一拍。
"小娘子生得这般标致,怎的独自一人?
"酒气混着廉价香粉味扑面而来,与凤楹后退半步,撞进一双眯起的桃花眼。
眼前男子身着织金锦袍,腰间玉佩随着动作轻晃,身后簇拥着西五个同样吊儿郎当的随从。
为首那人伸手要勾她下巴,却被她侧身躲过。
"光天化日,公子自重。
"她攥紧袖口,声音发颤却还算镇定。
"自重?
在离阳镇,还没人敢让我李三公子自重!
"男子张狂大笑,伸手便要扯她包袱,"这粗布衣裳穿在你身上真是暴殄天物,不如随我回府,绫罗绸缎任你挑——"围观人群发出哄笑,却无人敢上前。
与凤楹被逼到墙角,后背抵着冰凉的砖墙,眼眶发烫。
她想起慈云庵的晨课,想起师傅教她的防身术,却在慌乱中全忘了招式。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清越的马嘶划破喧嚣。
枣红骏马疾驰而来,马上玄衣男子甩出长鞭,精准缠住李三公子的手腕。
"放开她。
"声音低沉如淬了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李三公子吃痛松手,看清来人面容时脸色骤变:"顾...顾少将军?
"被称作顾少将军的男子翻身下马,玄色劲装勾勒出挺拔身姿,腰间长刀泛着冷光。
他瞥了眼缩在墙角的与凤楹,又看向脸色青白的李三,薄唇轻启:"李三,你父亲没教过你,调戏良家女子该当何罪?
""顾兄误会!
这小娘子是我远房表妹,不过开个玩笑——"李三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朝随从使个眼色,众人灰溜溜地挤进巷子。
与凤楹双腿发软,险些跌坐在地。
玄衣男子伸手扶住她,掌心的温度透过单薄衣袖传来:"姑娘受惊了。
"他低头时,与凤楹看清他眉眼锋利如刀,却在眼底藏着几分柔和。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她福了福身,却因方才惊吓踉跄。
"我姓顾,单名一个凛字。
"男子松开手,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递来,"离阳镇鱼龙混杂,姑娘若无处落脚,可去城西悦来客栈。
"与凤楹正要推辞,顾凛己翻身上马。
枣红马扬起前蹄,他回首时声音随风飘来:"玉佩收好,别再弄丢了。
"与凤楹一愣,这才发现方才推搡间,怀中半块玉佩竟滑到了外衫下摆。
待抬头,顾凛的身影己消失在街角。
她攥紧温热的银子,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心跳久久未平。
夕阳给离阳镇的飞檐镀上金边,与凤楹攥着玉佩走向客栈。
街边灯火渐次亮起,她忽然觉得,这陌生的人间烟火,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