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低语的回廊
与名字透出的温馨暖意不同，踏入院门的一瞬间，林晚舟就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压抑。
并非因为这里住着许多老人而带来的迟暮之气，而是一种更深层的，源于空间本身的滞涩感。
养老院由几座相邻的老宅打通改造而成，为了连接不同的院落和楼宇，修建了许多回廊。
这些回廊大多狭长且光线不足，即使在白天也需要开着灯。
惨白的光线照在略显剥落的墙壁和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拉出长长的影子，空气似乎都比外面要粘稠几分。
走在其中，脚步声都显得格外空旷，仿佛随时会有什么东西从拐角的阴影里探出来。
负责接待他们的是一位姓王的副院长，西十多岁，略有些发福，脸上堆着职业性的笑容。
“林工，张工，欢迎欢迎！
我们这几栋老楼啊，历史悠久，但也确实到了该修缮的时候了，劳烦你们多费心。”
王副院长领着他们，重点查看那几栋需要评估的老楼。
林晚舟一边仔细检查木结构的腐朽程度、墙体的裂缝走向，一边暗中观察着整个建筑的布局。
她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许多房间，尤其是那些由老宅厢房改造而来的老人卧室，其长宽比例都显得很不协调，要么过于狭长，像个通道，要么就矮胖憋闷，层高也似乎比正常的苏式民居要低矮一些，待在里面久了让人胸口发闷。
“这些房间的尺寸……”林晚舟忍不住问王副院长，“是原本就这样，还是改造的时候调整过？”
“哦，这个啊，”王副院长打了个哈哈，“老房子嘛，格局都比较……特别。
我们当时改造也是尽量利用原有空间，稍微调整了一下隔断，主要是为了增加房间数量，满足更多老人的入住需求嘛。”
他的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但林晚舟总觉得哪里不对。
她拿出随身携带的鲁班真尺——现在她几乎尺不离身——在一条格外幽深的回廊里悄悄测量了一下。
尺子没有像在祖宅那样剧烈反应，但握着的手心却能感到一种微弱的、持续的“嗡嗡”感，仿佛空气里有什么低频的东西在震动。
下半截的神秘刻度中，代表“病”和“害”的区域，颜色似乎比其他地方深了那么一丝丝。
这绝不是巧合。
勘测间隙，小张去和工作人员对接具体的管线图纸，林晚舟则独自一人在院子里记录数据。
这时，一位坐在轮椅上晒太阳的老太太，颤巍巍地向她招了招手。
老太太头发花白，眼神却很清亮，只是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恐惧。
“小姑娘，你是……新来的医生？”
“不是的奶奶，我是来检查房子的，看看哪里坏了需要修。”
林晚舟温和地回答。
“修房子好，修房子好……”老太太点点头，凑近了一些，声音压得极低，“这房子啊，不干净……晚上，闹得慌。”
林晚舟心中一动：“奶奶，您是说……晚上睡不好吗？”
“何止是睡不好！”
老太太抓住她的手，干枯的手指有些用力，“夜里头啊，老是有人在你耳边说话，叽叽咕咕的，听不清说啥，吵得人心慌！
还有……还有那‘鬼压床’！
好几次了，我明明醒着，就是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一个黑影子就立在床边……”“奶奶，那可能是您太累了，或者是……”“不是的！”
老太太打断她，语气激动起来，“不止我一个！
好几个人都碰上过！
他们……他们都不敢说！
前头那个老李，就是总说晚上听到女人哭的那个，没多久就……就没了！
医生说是心脏病，我才不信！”
林晚舟看着老太太惊恐的眼神，不像是在胡言乱语。
她安抚了老太太几句，记下了她说的房间号。
这时，一个护工模样的人快步走了过来，略带责备地对老太太说：“刘奶奶，您怎么又跑这儿来了？
该吃药了！”
随即将她推走了，临走前还不太友好地瞥了林晚舟一眼。
看来，“鬼压床”和“低语”的传闻，在养老院内部并非秘密，只是被强行压制了下去。
王副院长回来时，林晚舟试探性地提起了刚才的谈话。
“王院，刚才有位老人说这里晚上不太安静……”王副院长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嗨，林工您别介意。
老年人嘛，身体机能下降，有时候难免会有些幻听幻视，或者做噩梦。
我们都有专业的护理和心理疏导，您放心。”
他轻描淡写地将一切归结为老人的生理和心理问题，语气不容置疑，显然不希望她在这个问题上深究。
林晚舟没有再追问，但心中的疑窦却越来越深。
狭长的回廊，比例失调的房间，挥之不去的压抑感，持续的低频微震，还有老人们口中“不干净”的传闻和被掩盖的恐惧……这一切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令人不安的图景。
这座养老院，绝不像它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祥和。
那些在回廊里无声低语的，真的是幻觉吗？
还是某种更深层、更危险的东西，正在这看似宁静的屋檐下悄然滋生？
离开养老院时，己近黄昏。
林晚舟回头望去，夕阳的余晖给这座由老宅改造的院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但那些幽深的回廊入口，却像是黑洞洞的眼睛，沉默地注视着每一个离开的人，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