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白雀飞进。
玄衣男子取下了白雀嘴中的纸条,递给书案前身着白玉兰花纹的云蓝色雨花锦长袍的披发少年。
少年身姿如松,容貌俊美。
少年正在将毒涂上袖箭峰尖,见到纸条,便停了笔,接过纸条展开。
千机谷派遣在外地的暗卫这两月瞧见有人伪装成浔阳人进东洛,但是那些之前都在商业交往的店铺近两月并无往来。
永康的情况亦是如此。
蝶网的暗卫长下令密查此事,于是在入浔阳城的路上,遇到了杀手。
他们在撤离的时候走的水路,意外救起了一个来报信的少年。
少年说,浔阳患了时疫,有人故意围杀。
见信毕,季晏礼燃了纸条,他蹙眉道:“五师傅的意思是,这件事要管?”
栩炀道:“浔阳虽地小,却是重地,连接着东洛和永康,绝不能落入奸人之手。”
“这是朝廷的地方,千机谷隐居世外,江湖朝堂如何动乱,左右也与我们无关。”
季晏礼冷漠地看着他。
“主人说,你若不想做一个傀儡少谷主,就接手这件事情,让自己从暗处走出来。”
少年沉思了几秒,妥协了,默认的接手了这件事。
“消息现在也该在娑泺卫的手上了,等到他来,我便动身。”
他说。
“好”。
栩炀说完,便隐去了身影。
没出一刻钟,娑泺卫的人便来了。
向他讲清楚了浔阳的情况。
千机谷派遣在外的娑泺卫暗探的消息至少排进江湖前三,消息传到千机谷基本都是第一时间。
千机谷到浔阳三日路程,比起还没有收到消息的东洛,永康。
千机谷无疑是去帮忙最合适不过的。
千机谷向来处于中立的位置,凡事都淡出其外,对于江湖朝堂的事也是少参与其中。
浔阳位置特殊,偏偏千机谷又靠的近,若是东洛与永康合并吞并了浔阳,有一日起兵造反千机谷势必众矢之的,当然,这只是一种可能,不过也叫人人心惶惶。
门派的长久发展从来都需要有高瞻远瞩的眼光。
棠长老能让人将消息递进来给他,无疑是确定了一定要去。
“棠长老等公子的决断,去还是不去。”
来禀告的人说。
“人命关天的大事,我是大夫,如何能不救人于水火呢。”
季晏礼低头嘲弄道。
他抬眼对娑泺卫副使微微一笑,旋即厉声道:“你派两路人,一路去通知哥哥来助我,一路去东洛,让赵仕明准备好药物和人手快马赶来!
现在立刻召集谷中医师,护卫,各自背一桶药,随我骑马赶赴浔阳。”
“是,少谷主。”
语毕,副使行了一礼,便疾步离去。
夜深露重,三十几号人准备好后便借着月色快马前往。
寅时,天还没亮,栖池佝着身借着树林矮丛下山。
浔阳城越往外,山越高,上面有贼人潜伏,困住浔阳城与外界的联系。
夜里,看守懈怠,是栖池寻药的好时机,寅时天不亮,正是这些人昏昏欲睡之时,正好下山。
栖池能力有限,采摘药物并不多。
她轻手轻脚,快速跑了回去。
她回到家中,将药材清洗干净,用文火煮药的时候天将亮,动作吵醒了病恹恹的阿桃。
阿桃走到药房,看到同之前不同的的几味药草。
她观栖池身上的衣服都被石头和尖刺割破成一截截的,上面血和泥土混合着。
阿桃难过起来,“你夜里上山就是为了采这些药吗?
治好病了也没有用,外面的人都说是有人故意想让我们死。”
说着,便哇哇大哭了起来。
“不会的。”
栖池安慰她,“我知道有一条路可以离开这里,等治好你,我们就偷偷从那个地方离开好不好。”
“那外面那些人呢,不救了吗?”
她揉着红肿的眼睛,认真问道。
“我不是圣人,做不了像你父亲那样的好人。”
栖池冷漠中又带了点无可奈何,王序救了她,如今他死了,她能报的恩也就是尽力救他的女儿。
阿桃哭泣的声音渐渐小了起来,她虽然有很多不懂与疑问,但还是乖乖听她的话。
吃了两日的药,小桃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好起来。
栖池准备好了行囊打算带小桃离开。
却因为大病初愈,加上身体虚弱累倒了。
赶了一日半的路,季晏礼一行人也到了。
只是说来奇怪,到了浔阳,居然没有任何阻碍,想来,做坏事的人己经离开了。
“让医师们开始诊治吧。”
季晏礼看着满城的惨不忍睹,下令道。
侍卫们在城中清人,将所有病人移至城外,这座城如今处处被病毒所感染,不经处理不适合治病住人。
城中原有一万人,清点下来,还有生机的不到三千。
当侍卫踹开门在厨房间的草堆里看见栖池和小桃时,这个小女孩像一个护崽的母鹰,身上的每一根弦都紧绷着,她挡在栖池身前狠狠的看着这些不速之客。
栖池作为这三千人里唯一没有被感染的,引起了季晏礼十分的好奇心,为此被特别关照了。
栖池是单独住的一个帐篷,季晏礼忙完后进来看她的时候她还没醒。
少女秀靥清雅,端庄地躺在床上。
她身上有划伤,没有及时用药,还有血液往外流。
他对血液极其敏感,她血中采桑子的味道可让他好奇极了。
采桑子是一种带着剧毒的红花,由于枝干落出的水似血,人们又管它叫血童。
它可是个好东西,虽然有毒,但是将栖梧叶稀释过它的毒液后,它就是一味绝好的药材。
修气固身,习武的人都喜欢用它来纯炼自己的内力。
它还可以做成补药供男子享用,也是女子养身的极好物,壮阳补阴,外面对于它的价格炒的跟黄金一个价,况且都到了有市无价的地步,将这样的好东西经常进补,连血液里都充斥着它的味道。
难怪连时疫都感染不了,这人可能都快成一个药人了吧。
她的血液散发着幽香,季晏礼对这个女子实在是好奇极了。
毕竟她背后的人要用她做什么?
要将她纯炼成药。
栖池做了一个梦。
这个梦十分零碎,一座座山汇聚成一座让人迷失方向的大山,里面的树十分高大,终年在仙雾缭绕中,连前路都看不清。
毒蛇虎豹穿行其中,与自然融为一体。
她像一个入侵者,这座大山里的一切都在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她感受到从脚到头的寒意,一个清冷的女声在她的耳边不断循环:“你和你的阿婆都是胆小鬼,南胤的未来凭什么要握在你们手上?”
烟雾缭绕下的绿色湖泊里,休眠着一条巨大的蟒蛇。
它将头探出了水面,掀起三丈高的水浪。
它立了起来,像一座突然迸出来的高山,有着千钧之力,势不可挡。
它俯视轻蔑地看着自己,突然张开了血盆大口向自己逼近。
栖池从噩梦中惊醒。
一睁开眼就看见一个扎着高马尾身着燕尾青圆领窄袖右衽袍衫的少年坐在自己的床边玩刀。
一个男子,眉目如画,肤白貌美,不开口,真的会以为是个姑娘。
只是如此姣好容颜,却像个病娇小变态一样。
明明是冷着脸在玩刀,却又恍惚间觉得他低笑着随时都能用眼前的匕首割破脆弱的脖颈,再用舌尖去舔刚流下还冒着热气的血。
一想到,栖池只觉得后脊拔凉拔凉的。
她自当是自己刚才的梦太吓人还没有缓过神。
“做噩梦了?”
少年清脆带甜的声音响起,原本冷酷的脸突然扬起一抹笑意看向她,那模样,真的像个小变态。
栖池不好装睡,慢慢坐了起来。
才坐好,那把匕首忽一下就架到她脖子上去了,她被吓的一怔,心想,真的遇到变态了。
“我们这才第一次见面,你好像很怕我也。”
季晏礼礼貌地笑道。
只是这笑一点都阳光不起来,满是阴鸷与凶狠。
栖池内心害怕却强装镇定,她首视他的眼睛,毫不怯弱道:“第一次见面你就架人脖子,是个正常人都会害怕吧。”
言外之意,他不是正常人喽。
季晏礼轻笑一声,随即,目光暗沉下去,阴冷道:“告诉我,你是谁?”
匕首抵进了脖颈,有丝丝血珠泛出。
栖池这下有点慌神,变态归变态,别拿生命开玩笑呀。
她是死里逃生出来的,她可不想再死一回。
于是她冷静分析道:“你都这般待我了必然觉得我是凶手中的一员了。”
栖池也不惧她,她身正不怕影子斜,他总不能***之下杀了她吧。
“我可没这般说。”
说着,收了刀。
他只是来吓一吓她。
她身体里藏着一个大秘密,而这个秘密他刚好非常感兴趣。
他出身百年医学世家,对待有大价值可研究的人总是会抑制不住的好奇。
“如果我是凶手留在现场被你们起疑不免太过可笑了吗?
这些人既然能惨无人道害全县人性命,必然是一个不小的组织。”
栖池向他为自己辩解。
“说的不错,还有吗?”
季晏礼有意思地看着眼前的姑娘。
这点倒是与他想的不谋而合,他也好奇,这江湖里究竟又是哪股势力隐藏不住了。
“我失去记忆如今就如浮萍一样,你若信不过我,自然可派人监视我,毕竟我只是一个弱女子,好控制的很。
而且,关于我的一切,你也可以去打听一下,我真的无辜得很啊…”她主动示弱。
将自己放在这里不是还有这么多幸存者嘛,她被救上来的事情,必然是有人证的。
而且小桃还在呢,她之前照顾她这么多天,最该有话语权。
“是吗?
那便依你所言。
好好休息——”季晏礼笑着说完,起身站起,离开前还扔了一个小白玉瓶,里面装的是养身补气血的药丸。
栖池的身体素质太差了,需要滋补一下。
“来人!”
外面走来两个身型魁梧的黑甲卫。
站在他身后,一股铺天盖地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你们便在门口好好守着她。”
季晏礼说完,出了帐篷。
帐篷外有大夫进来为栖池处理伤口,小桃进来后,看到栖池一脸委屈的扎进她的怀里。
栖池先是愣了愣,立马反应过来后两只手抚上她的腰,回抱她。
栖池抿了抿嘴唇,轻轻拍她的后背,安抚着她。
小桃没想到,居然获救了,如果他的爹爹再多坚持几天就好了。
她委屈的泪水哗哗往下流。
看着怀里抽噎的小姑娘,栖池安慰着她:“你爹爹有颗菩萨心,来世一定会生在富贵檐。
幸福一生的。”
“可我只想他能陪着我长大。”
小桃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栖池。
“他救我一命,以后我会照顾好你。
我做你的亲人。”
栖池出声安抚道。
季晏礼是千机谷的少谷主。
千机谷是南楚开国前就己经有的江湖组织,他们世代从医,曾救国救民,声望很高。
后来,逐渐低调下去,不再参与江湖纷争和朝堂的纷扰。
季晏礼作为南楚这一代医术界的天才少年,年轻气盛。
少年遇到势均力敌的对手时,总是容易被吸引,季晏礼看到栖池时就有这种感觉,他在她的身上看到了她的不平凡,是一种作为对手的天生吸引力,让他对她好奇又十分欣赏。
这种感觉在不自觉中拉近了他和她相处的距离。
虽然不知栖池身份,但是今日相见,季晏礼对她印象还不错。
她长得好看,也聪明,是个明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