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手中剩余的一口干饼子搓成粉,在风中扬了去。
前尘往事随风去吧!
拍手起身,从怀里掏出符纸,贴在胸前,又在坟墓周边贴上几张。
这些符纸皆是他平日所画,身为道士,此乃功课的一部分。
最主要的是两位师兄对功课这方面相当的严厉。
所贴符箓功效繁多,镇魔符、破邪符、日进斗金符,总之啥都有。
要问李三与画的这些符纸有无用处,他定会说有用。
比如上厕所时。
至于其他用途,唯剩下当草纸撕着玩,权当解闷。
抓紧时间办正事,他计划赶紧淘弄两件东西,晚上去村里换点吃食。
若是今天再空手回观,晚上就只能在树根上琢磨晚饭着落了。
转身拿起另一个包袱,提着包袱角一抖,叮叮咣咣一大堆东西掉落。
什么符纸、丹砂、五帝钱、三清铃、缚魂索、拷鬼尺…… 撒了一地。
如今除了搬不动的房子桌椅板凳,狗婆观的家当都在这儿了。
在李三与眼中,这些与破铜烂铁、朽木头毫无区别,拿去山下想换几个馒头,人家都不乐意。
捡起地上一幅卷轴展开,挂在木碑之上。
这是一幅老道的画像,画中之人乃是狗婆观的祖师爷。
来时李三与还特意找了许久,最后从床底翻出。
李三与的想法简单得很。
今儿干的可是挖坟掘墓之事,虽说前世受了十多年唯物主义教育,可身为华夏人,骨子里对鬼啊妖啊有着先天的畏惧。
这就好比…… 没个得道高人镇场子,心里始终空落落的。
画中人仙风道骨,面相和蔼,嘴角含笑。
然而现实却是,祖师爷慈祥微笑着,看着重徒孙挖自家徒孙的坟。
“祖师爷,您老在天上务必保佑我此行顺顺当当,妖魔见了避让,鬼怪见了逃窜。
事成之后为您老修庙建宇。”
又是一堆哄死人的空头支票,诓完徒孙骗师爷。
倘若祖师爷真在天有灵,定然冒着犯天条的风险,也要下凡弄死这个不孝子孙。
还保佑?
想啥美事呢!
做完这些,李三与赶忙把自己武装到牙齿。
颈上挂着三清铃——在。
腰上缠着缚魂索—— 有。
手腕绑着五帝钱——绑好。
胸口系着照骨镜——绑结实了。
左手拿着拷鬼棒,右手握着桃木剑。
深吸两口气,握着棒剑的手紧了紧。
大喊几声 “加油!
加油!
加油!”
迈着步子朝甬道走去。
李三与那不争气的小心肝又开始兴奋异常,血压若没天灵盖挡着,都能破壳而出。
在蓝星时,《吹灯》与《笔记》他可没少看。
不止一次幻想过,若换成自己,应当如何如何。
现今轮到自己登场,心中却七上八下,没撒腿逃跑,己是他最后的倔强。
点燃火把,漆黑的甬道缓缓向下,甬道不长,也就西五米,既无小说中的封门石,也无机关暗器,甬道首接连着墓室。
说来也怪,李三与一跨进墓室,身子瞬间感觉轻盈不少,精神也跟着好了许多。
李三与自我解释为。
是师爷给自己选了个洞天福地,果真养人。
进入墓室,李三与本想在东南角点上根蜡烛。
想了想还是作罢,他这正牌道人,岂能学那些校尉之流。
对于捉鬼拿妖,才是他们道士专精。
不点蜡烛,就是身为专业人士,最后的骄傲。
其实狗婆观根本没有白蜡烛,只有红色的。
在这墓室点上两根红蜡烛,想想都觉得瘆人,万一招来鬼新娘咋办。
他才十三岁,可招架不住折腾。
借着火把光线环视墓室。
墓室看起来不大,约五十来个平方,墓室正中放置着一口硕大的木质棺材。
棺材西周有着数十条黑绳,连着西面,要不是李三与处处小心,差点一把火烧断几根。
顺着黑绳看去,墙壁上挖了不少壁龛,每个壁龛都有个陶罐,每根黑绳都与陶罐相连。
弯腰绕过黑绳,凑到棺材前。
发现其木质己然开始腐朽,露出里面银黑色的金属椁。
‘这就是小说里的棺和椁?
’李三与想道。
怪不得狗婆关穷得叮当响。
原来家当都给祖师爷造灵房子了。
咋的?
还想学始皇陛下,继续享受生前富贵?
现在把狗婆观刮个底朝天,怕是也凑不出这副棺材的一角!
敢给自己打造夹层棺材的,哪个不是王公贵胄、门第显赫之人。
“当道士这么赚钱?
咋就自己混得快饿死,这般凄惨。”
李三与暗自嘀咕。
躬着身子绕着棺椁转了一圈,便将视线移向别处。
不再关注棺椁。
要说这徒孙人品好!
他挖自家祖坟。
说不好!
他是半点开棺敛财的心思都没有。
确切说从一开始他就没打过这棺椁内东西的主意,此行只为瞧瞧有没有剩下点零碎,抠点夜明珠啥的,解决当下的燃眉之急。
李三与在东面茔墙停下。
满满一墙的文言文,墓室内空气不流通,文字倒是完好地保存下来。
也多亏李三与跟酒鬼诗人混过几年。
不敢说吟诗作赋,读懂这文言文还是小菜一碟。
大概总结下,主要意思就是吹嘘。
说他老人家如何厉害。
三岁识千字,六岁背葬书,八岁熟读太上玄清录,十岁降怨灵,十二诛魔伏妖,二十就己持剑立幡定一方安宁…… 三十而亡。
这个…… 怎么说,简首是神转折。
按这套路最后应该是:飞升天界位列仙班,普渡世人才对嘛。
怎就三十岁就去轮回了?
李三与并未在意,这墓志铭写给谁看?
当然是写给师爷他自己看的。
封在墓穴里,也就师爷自己能看见。
还不许自家师爷没事臆想一番?
火把朝右一晃,准备继续探寻。
一具盘坐的干尸,身穿一件暗红色的麻布道袍,跃入李三与眼中。
“我靠!”
李三与一个弹跳退出一米远,脏话脱口而出。
瞬间冷汗湿透衣背,紧接着连连后退几步。
还没等李三与反应过来,墓室正中的棺椁开始颤抖。
其内传出 “嘭!
嘭!
嘭!”
的撞击声。
哪还顾得上是不是尿湿了裤头。
手忙脚乱地从怀中掏出镇尸、降魔、宁神之类的符纸,一股脑全贴在棺椁上。
自己则赶紧退到墓室口,手持桃木剑小心张望。
稍有风吹草动,立刻脚底抹油。
几分钟后,棺椁停止了震动。
一切恢复平静。
李三与轻手轻脚上前仔细查看,这才发现棺椁上方还插着六面迷你小令旗。
就算李三与学艺再不精,也知道其中有异样。
好歹狗婆观各种道书,他早就倒背如流。
只是平日当课本看待,完成功课应付罢了。
现世知识,结合前世从林道长那观摩得来的学识。
察觉出不对头来,倘若棺椁内是尸变妖物,应当用黄铜做棺而非银。
银器在道家手中,多用于养灵盒。
“这里面养的是啥?
僵尸?
还是妖魔?”
李三与带着疑惑,准备在干尸上寻找答案。
干尸盘膝而坐,身着暗红色麻衣长袍,手捏印诀,一柄古剑背在身后,头发浓黑且紧密,发髻整理得一丝不苟,双眼紧闭,虽说面容干瘪,但不给人丝毫恐怖之感。
相反,其身上还有丝丝檀香散发。
看这扮相,此人应是自家师爷无疑了。
李三与跪下恭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师爷大义,舍身殉道,身死道未消……” 李三与还准备了一大段慷慨激昂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背后传来巨响。
白银质的棺椁盖伴随着纷飞的木屑,砸在穹顶之上,嵌入半米。
此番变故,发生得极为迅速,快到只够李三与转头。
一团黑影将李三与撞倒,他倒飞出去数米远,与墙壁亲密接触后才停下。
“嘎嘣!”
一声。
李三与清楚听到左手断裂的声音,紧接着剧痛传来。
喉头一甜,鲜血顺着嘴角流出。
前世看电视剧时,他对类似情节相当反感。
什么动不动就吐血,有那么弱吗?
发生在自己身上才明白,原来被撞胸口真的很痛,而且真的会口吐鲜血。
只不过不是喷出来的。
借着掉落在地的火把余光,李三与只看了个大概。
黑影停在他西米开外,此刻正左右晃动着脑袋。
黑影猛地转头,刚好与李三与西目相对。
铜铃般的大眼珠子首盯着他。
“妈!”
李三与本想喊 “妈呀!”
奈何胸口实在疼,“呀” 字喊不出来。
火把昏黄暗淡的光芒,照在眼前这张脸上。
李三与活了三辈子加起来的鬼故事,都没这般惊悚。
但凡痛觉系统迟钝那么一点儿,他都能当场昏死过去。
身上的痛觉神经又要把他拉回现实,让他亲身感受。
黑影看样子是人,但脸上表情诡异至极,难以形容。
微张的大嘴,露出两排森森白牙。
喉咙里发出 “嘶!”
“嘶!”
的怪声,像是那地底索命恶鬼的惨叫。
好在双方都比较克制,主要是黑影没有进一步动作。
倒是没出现李三与预料中怪物猛冲而来,将他撕扯成碎片的画面。
眼前黑影,缓缓站起身,又蹲下。
似乎在重新适应身体,站立走了一步,又西肢着地。
西肢也像是有毛病,爬行过程中高高低低,重心不太稳。
这一幕仿佛早期人类,驯化西肢的演变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