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阳蜷缩在神龛下的阴影里，攥着《阴阳百忌录》的手指关节发白——书脊处暗藏的铜铃正在渗血，那是昨夜黑袍人银针留下的伤。
雨忽然停了。
腐臭味混着龙脑香从门缝涌入，十二盏纸灯笼穿透雾气，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扭曲的影。
抬棺的杠夫踩着月光走来，脖颈麻绳勒出的尸斑泛着幽绿。
为首的保长突然扭头，眼窝里的萤火虫振翅欲飞："小棺材子，夫人请你喝喜酒呐——""叮！
" 青铜八卦镜破空钉入保长眉心，青鸾广袖翻飞间，十二枚金针己贯穿尸群喉骨。
腐尸倒地时溅起的血珠凝在半空，映出她锁骨处蔓延的鬼面纹——那恶鬼右眼正淌下血泪。
"九阴返魂散遇水化毒，"她扯开成阳衣襟，指尖蘸着尸蜡画符，"子时三刻，你会僵如蜡像。
"符咒触及少年胸膛刹那，后颈阴骨突然暴长三寸，漆黑骨角刺破皮肉，幽冥火将雨幕烧出个窟窿。
腐尸腹中传来竹箫声。
十三口槐木棺破土而出，棺盖上的菊纹在月光下流淌彩光。
成阳被尸群推进墓穴时，嗅到了七年前的异香——甜腻中混着铁锈味，像母亲分娩那夜打翻的朱砂碗。
"张天师的血脉..."青鸾的玉簪插入地面，七枚簪子摆成北斗阵，"果然能唤醒《太虚金册》。
" 阵成刹那，母亲那口棺椁轰然洞开。
青灰色手腕探出棺沿，银镯"玄真"二字正在渗血。
成阳怀中古籍无风自动，缺失的"坤"字符从虚空浮现，与金册残页拼出完整咒文："以阴骨为引，渡九幽冥火......""她要借尸还魂！
"青鸾的墨斗线缠住成阳腰际，却被幽冥火逆烧。
棺中尸身突然睁眼，碎成蛛网的瞳孔映出两个倒影——翠衫少女吹箫控尸，红衣女子指尖滴蜡。
红衣女子脐带连着棺椁，蜡油正从脐眼汩汩涌出："师妹，你这替身养得真好。
" 箫声陡然凄厉，十三口棺材飞旋成困龙阵。
青鸾呕出黑血，鬼面纹己爬满半张脸："玄真子盗走的不是金册，而是亲生女儿的三魂！
"幽冥火掠过红衣女子鬓角时，成阳看清了她耳后的刺青——明治西十二年，九菊敬赠。
蜡化的皮肤片片剥落，露出森森白骨。
那根本不是活人，是披着尸蜡的东瀛傀儡。
青鸾突然撕开衣襟，心口插着的半截判官笔刻满日文编号："咬破舌尖！
"血雾喷在八卦镜上，映出红衣女子与槐木棺的脐带连接。
成阳后颈骨角暴长，幽冥火顺脐带逆燃，将蜡油烧成七彩琉璃。
腐尸群突然调转矛头，保长尸身手中的菊纹铜牌炸裂，迸出硫磺味的浓烟。
"巡阴令主，这出《双生棺》可精彩？
"陆景策马踏雾而来，折扇轻摇间抖落龙涎香，"九菊一派等了二十年......" 扇骨刺出的银针在成阳咽喉前三寸凝滞。
少年瞳中火纹流转，地脉喷涌的幽冥火将东洋马焚成焦骨："告诉九条凛，我会带着巡阴令去酆都。
"晨雾漫起时，战场只剩满地琉璃状的蜡块。
青鸾倚着残碑，鬼面纹瞳孔处嵌着菊纹铜钱。
成阳拾起半卷《太虚金册》，残页上的黄河九曲图正在渗血——槐荫村位置钉着七根槐木钉，正是他出生时的镇棺之物。
"每月朔日，去乌鸦盘旋的坟头取晨露。
"青鸾将八卦镜碎片按进他掌心，"除非你想变成蜡像......" 话音未落，她己化作纸人飘散。
成阳脚边积水突然泛起彩光，十三具无头纸人倒影浮现——它们脖颈垂下的不是红线，而是浸透尸蜡的脐带。
乱葬岗深处传来婴儿啼哭。
成阳循声望去，见母亲棺椁赫然躺在自己昨夜藏身的草垛旁。
棺盖缝隙探出半截蜡化的手指，指尖沾着墨迹未干的批注："光绪廿六年七月初七，陆长空携九菊屠尽天师府，唯阴生子存。
"雨又下了。
这次是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