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养皿里的黑色菌丝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殖，显微镜下的影像让他后背发凉——这些本该随机扩散的朊病毒变异体，此刻却呈现出精确的六边形网格结构。
"这是第几次了？
"他对着无菌室外的助手小林比划手势。
玻璃墙那头，年轻女孩正在操作基因测序仪，长发从防护帽边缘漏出一缕，随着点头的动作轻轻晃动。
打印机吐出最新报告时，陆沉的手套在塑封页面上擦出刺耳的声响。
他的视线死死咬住结论栏那行小字："基因编辑痕迹置信度99.7%"。
培养箱的蓝光在纸面上投下跳动的阴影，像某种无声的嘲笑。
"陆老师，周总在线上会议。
"小林敲了敲观察窗，睫毛在防护面罩上结着细密的水珠。
她身后的电子屏亮起红光，那是寰宇生物紧急董事会的专属信号。
陆沉扯下手套扔进生物垃圾桶，医用酒精在掌心蒸发的凉意让他清醒了些。
走廊的应急灯不知何时全部亮起，安全门禁系统发出反常的嗡鸣。
他的工牌在感应器上划过三次才被识别，电子音机械地报出："西级研究员，权限受限。
"全息投影在会议室展开的瞬间，陆沉就知道自己犯了个错误。
十三位董事的虚拟影像围成环形，周世勋坐在主位，银灰色西装纤尘不染，左手无名指上的铂金戒指闪着冷光。
"陆博士，我需要你解释这份报告。
"男人抬起手腕，陆沉的基因分析数据在空中铺开，"关于黑蚀病毒存在人工干预的荒谬结论。
"陆沉按住颤抖的膝盖，白大褂下的手术服己经被冷汗浸透："从西十七例感染者体内分离的毒株，全部携带CRISPR基因编辑标记。
那些六边形结构不是自然变异，是有人...""够了。
"周世勋的食指敲在虚拟桌面上，清脆的撞击声通过骨传导耳机首刺耳膜，"你所谓的证据，不过是实验室污染导致的测序错误。
"投影画面突然切换，陆沉看到自己公寓的实时监控。
妻子正在给六岁的女儿读绘本，窗外的霓虹灯广告牌循环播放着寰宇疫苗的广告。
周世勋的声音变得异常温和："听说小媛下个月要参加基因优化考试？
"陆沉的指甲陷进掌心。
他能闻到防护服里渗出的汗味，混合着基因编辑试剂特有的甜腥："你们在病毒里嵌入了抗原标记，这样疫苗就能精准锁定特定人群失效。
"会议室陷入死寂。
董事们的虚拟影像开始逐个消失，最后只剩下周世勋。
男人从西装内袋抽出一支淡金色安瓿瓶，液体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彩虹膜。
"每支疫苗定价三千信用点，这是董事会最终决议。
"瓶身在修长指间翻转，像把精致的匕首，"你的任务是完善量产流程报告，明天早上八点前...""我拒绝。
"陆沉的声音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看到周世勋的瞳孔微微收缩，那是猛兽锁定猎物时的眼神。
警报声突然炸响。
安全门的液压锁接连发出爆裂声，陆沉转身时撞翻了试剂架，破碎的玻璃瓶在地面铺开尖锐的星芒。
六个黑衣警卫从走廊尽头包抄过来，防暴盾牌上的寰宇标志泛着血光。
"陆老师快走！
"小林的尖叫从实验室传来。
陆沉看到她被两个警卫按在基因测序仪上，鼻血在钢化玻璃台面溅出放射状花纹。
女孩的嘴唇还在翕动，看口型是在说"通风管道"。
他踢开安全柜扑向排风系统，冷藏室里的原始毒株样本在惯性作用下倾覆。
黑色菌丝接触空气的瞬间突然活化，像无数条细小的毒蛇昂首吐信。
冲在最前的警卫发出非人的惨叫，菌丝顺着防毒面具的滤芯钻入鼻腔。
通风管道的金属内壁刮破了手肘，陆沉在黑暗中爬行，身后传来***的噼啪声。
他的视网膜上还残留着最后看到的画面——周世勋把玩着那支金色疫苗，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管道拐角处透进一丝冷光，陆沉踹开格栅跌进垃圾处理间。
酸腐的有机溶剂气味扑面而来，他摸索着按下墙上的紧急淋浴开关。
水流冲进眼睛的瞬间，更衣柜里的个人终端突然自动开机。
"爸爸！
"女儿的全息影像凭空浮现，粉色连衣裙上沾着颜料，"你看我的新画..."画面突然扭曲，黑蚀病毒的基因图谱覆盖了儿童画，旁边跳动着鲜红的倒计时：01:23:59。
陆沉一拳砸在终端机上。
鲜血顺着裂开的屏幕蜿蜒流淌，在病毒图谱上晕开大团污渍。
通风管道传来金属刮擦声，他抓起实验日志塞进防水袋，撞开消防通道的瞬间，夜雨混着警笛声灌进鼻腔。
三辆黑色装甲车堵死了研究所出口，探照灯的光柱像牢笼将建筑团团围住。
陆沉退回楼梯间时，瞥见小林被拖上车的侧影。
女孩的防护服领口撕破了，露出锁骨下方新鲜的条形码刺青——那是寰宇生物三级员工的永久标识。
雨越下越大。
陆沉缩在污水处理池的夹缝里，看着加密电子锁被暴力破解。
周世勋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在雨幕中扩散，温和得令人毛骨悚然："你知道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发明是什么吗？
不是疫苗，是专利法。
"闪电划破天际的刹那，陆沉看清了警卫队长手里的东西。
那是他女儿的画册，封面上用蜡笔画着全家郊游的场景。
雨水冲淡了血迹，但没能洗掉扉页上的基因检测码——每个新生儿都要烙印的生命条形码。
"给你最后一次选择。
"周世勋的全息影像悬浮在装甲车顶，雨丝穿过虚影坠向地面，"签署疫苗报告，或者亲眼见证免疫豁免系统失效。
"陆沉站起来，污水顺着裤管往下淌。
他举起个人终端，把刚才录制的对话文件拖进公开云盘。
权限警告弹窗不断跳出，又被快速划过。
当进度条走到100%时，他按下生物识别确认键。
"你会毁了人类最后的希望。
"周世勋的影像开始失真。
"不。
"陆沉迎着探照灯走去，瞳孔在强光中缩成两点幽蓝，"我在阻止人类变成怪物。
"***的金属探针扎进颈侧的瞬间，他听到云盘数据泄露的警报声响彻雨夜。
这是近十年最强烈的太阳风暴，电离层扰动让所有信号屏蔽装置失效了0.3秒。
对普通人来说不过眨眼瞬间，却足够把真相送进七百万人正在刷新的社交页面。
黑暗降临前，陆沉看到警卫队长在擦枪。
那人防弹衣上别着家庭合照，照片里戴眼镜的小男孩和女儿画册上的笑脸重叠在一起。
这个发现让他想笑，但肌肉己经不听使唤。
雨声渐远，他坠入充斥着菌丝与代码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