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银圆厅内百余名贵族、廷臣与主教前来观礼,肃然站立于厅内。
仿佛空气本身都被仪式的庄严冻结。
王室纹章披风、披挂金甲的王室卫队静列于穹顶高窗下的廊道两侧,每一人皆不动如雕像,握剑的双手却紧绷如弓弦,杀气内敛不发。
那是一种非为礼仪,而为震慑的存在感。
如同刀锋未出鞘,却让人心生寒意。
跪于中央的男人,身披战袍,护甲如雪铸寒铁,正是今日受封的主角。
亚瑟·雷昂哈特他来自寒门骑士之家,以北境十年征战之功,破格登上王国西大公爵之列。
这位“寒铁之狮”,如他封号所言,是用血与雪铸成的锋刃。
亚瑟姿势稳如磐石,神情冷峻如霜雪。
他没有昂首看王,也未低头拜神,只是安静跪伏,似早己看破所有仪式的虚实。
原定的仪式,应由圣奥雷利安大主教朗诵七耀神的赐福之言,随后由王座象征性地授剑。
神赐人权,不知从何时起成为了王国不成文的秩序根基。
但这一次,所有人都看见,王座上的那位缓缓站起,径自走向王座侧边,取起那柄王室之剑——曙光。
那是瓦雷斯家族的象征之剑,锻于龙火,嵌满黄金与蓝宝,长锋微颤,映着日光闪烁着不祥的光芒。
王座上的那位缓步而下,披风曳地,无人敢发出声音。
空气仿佛凝结于他的脚步之间。
两侧王室卫队亦随之而动,整齐踏前半步,甲叶碰撞发出细微金属响声,如雷霆前的第一声预警,仿佛在无声中宣告王命既出,不容置疑。
当他走过神前白线,将王剑高举,银厅中仿佛只剩下他与跪伏的亚瑟。
下一刻,国王的声音在殿中回荡,低沉而有力,如同雷霆划破云层:“亚瑟·雷昂哈特,雷恩高地之子,寒铁之狮。
今日起,赐你公爵之位,授你号令北地之权。
愿王室,指引你前进的方向。”
寂静如死,那句愿王室,指引你前进的方向在王宫内回响......原本熟悉的传统誓词愿七耀之光赐福于你在此刻被悄然更换,字句之间只差片语,却如同神权与王权的分野,冷不丁撕开了整个王国旧有秩序的表皮。
这句话,过于首白了。
而七曜之光则是信仰光明神的圣光教廷所创立,信徒认为光明神有七种耀眼之光分别为:“启示,慈爱,正义,治愈,繁荣,守护,净化”。
教廷席位上的几名神职者身形一震,有人低声私语,却在瞬间噤声。
王室卫队的目光齐齐扫来,虽未拔剑,但那双双冷漠凝视的眼神,如寒冬猎鹰般死盯猎物,令人心中生寒。
那一刻,肃杀不在兵刃,而在沉默中的不容置喧。
站在国王左侧的主教神情微变,却未上前制止。
他手指轻抚圣徽戒指,最终只闭上了双眼,仿佛将一切交托于神明。
亚瑟一动不动。
那锋利的剑尖落在他左肩,轻如羽毛。
他的眉目毫无起伏,只是在王剑移至右肩时,他抬起右拳,捶于心口。
“谨遵王命。”
简短而有力。
而王剑仍高举在空中,仿佛正在宣告一个全新的纪元。
玉阶之下,贵族席间的三位公爵,虽皆保持端坐,却早己心思各异。
西境的海因里希·贝尔罗德公爵手执金权杖,静静垂眸,额头微蹙。
他的神色沉稳,似乎并未被那句变更的誓词动摇,可他指节分明的左手却缓缓握紧,关节泛白。
他比谁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王室正将王国秩序,从双柱支撑悄然转为独尊一方。
海因里希的目光掠过圆厅,最终落在那空无一人的教廷席位与祭坛之间,那原本预留给神之代言的位置,如今孤零地站着一位迟疑的副主教,显得格外讽刺。
大主教和那位虔诚的选王侯之一的格兰侯爵据没有到场。
坐于另一侧的卡莉雅·艾斯温则神情冷淡,双手交叠于膝前,仿佛只是一个旁观者。
年轻的女公爵一言不发,目光清澈却不透底意。
那一瞬,她微微侧目,看向殿顶的光芒洒落处,仿佛在思索一个无人知晓的问题。
她既未对国王的僭越表现出支持,也未显露惊讶。
这本就是一个必须随时调整风帆以避风暴的时代。
而亚瑟,仍一言不发。
他跪于王剑下,像一尊冷峻的石像。
他并不在意誓词中是否有神明,那些金光与祈福对他而言从不是保障。
他之所以接受,是因为这是命令。
他之所以效忠,是因为这是他的阶梯。
他是王室养了十年的剑相比这些,真正引起所有人注意的,是那张未被占据的席位南境公爵·戴里昂·赫尔泽克赫尔泽克家族的徽旗高悬,却无人入座赤鹰未至,只回信西字:“政务缠身。”
有些缺席,比在场更具存在感。
那一刻,白银圆厅中,王剑代神权,誓言被更改。
空气中弥漫着尚未说出口的裂痕。
殿内仍无人言语,唯有王剑高悬于空,寒光如霜雪映照着大理石地面。
就在众人以为仪式将随之落幕时,国王缓缓收剑入鞘,转身面朝众臣,声音再次响起,比方才多了一分激昂、并且更加坚定:“北境荒原,蛮族未驯,冻原之上仍有余地未归王治。
今册封寒铁之狮为北地公爵,不止为奖其功,更因将有重责加身。”
国王顿了顿,目光扫过下方贵族席,再次开口时,语气中己有不容置疑的锋芒“王国将向北扩展疆土,开拓边境,设立新郡。
自今日起,寒铁之狮将统筹北境兵事,主持开拓之务,首辖于王权,得独署开拓令书。”
侍臣随即上前,捧出一卷以蓝蜡封印、银边装帧的诏书,其上刻着王室印玺与北境新设的徽纹。
一头怒啸的银狮踏雪而立,脚下是燃烧的拓荒之焰。
国王亲自将令书置于亚瑟面前,目光深沉,“北地未平,冻原待启。
此命非荣,乃重负。
你可承之?”
跪伏于地的亚瑟缓缓抬头,面对国王,没有一言应答。
他只将右拳再度捶于胸口,重如击鼓。
“谨遵王命。”
那一刻,银厅寂静无声,如同雪原之上沉沉落下的第一滴血。
亚瑟话音刚落,两侧早己静若雕像的王室卫队,忽然再齐步前踏半步,长枪顿地,甲胄齐响,似雷鸣在银厅炸裂。
“愿寒铁之狮凯旋归来——!”
“愿北境归于王治——!”
三百余人低吼如一,回声激荡石柱与穹顶,仿佛整座王宫都随之震颤。
那不是恭贺,而是誓言;不是祝福,而是备战。
王座之前,国王不语,身披深红绣金长袍,仿佛与那权杖与王座一体,冷峻威严。
他只是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微张,掌心朝下,似在压服众生。
那一刻,无需号令,整个白银圆厅自发归于肃静,只有心跳与呼吸在回响。
肃杀未减,万众臣服,连神明也仿佛退居其后。
他的目光沉静,扫过群臣,最后在亚瑟身上略作停留。
而后,王如山岳般稳稳坐回王座,披风曳地,金红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