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那点干粮在翻墙时掉了,此刻他只觉饥寒交迫,后背被碎石划破的伤口隐隐作痛,黏腻的血迹混着泥土,让他感到一阵阵恶心。
赵承业那张横肉丛生的脸和巫师阴森的眼神在脑海中交替出现,像梦魇般缠绕着他。
今夜一闹,青槐村己成龙潭虎穴,想要再从容调查阿宁的死因,难了。
天色微明,他用泥水和破布简单处理了伤口,又将外衣撕扯,脸上也抹了些灰土,扮作流落的灾民模样,试图借此掩人耳目。
他不能就此罢手,阿宁的日记本,还有她房中可能存在的其他线索,以及那未明的“七星续命祭”之秘,都必须弄清楚。
正当他在村口一处破败的窝棚外徘徊,试图从路过村民的闲谈中获取些许信息时,一个略显低沉、带着一丝压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昨晚是你惊动了赵承业他们?”
沈砚白心中一惊,猛地转身,右手己探向腰间防身的短匕,目光警惕地落在对方身上。
说话的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布衣打扮,眉眼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郁色,仿佛被某种悲伤长期笼罩。
他正静静地看着沈砚白,眼神中没有丝毫敌意,反而有种奇异的审视与……悲痛。
“你是何人?”
沈砚白戒备未松,匕首的柄部磨得光滑。
“周叙白。”
青年报上名号,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痛楚,“阿宁……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沈砚白一怔,握着匕首的手微微松了些。
原来是他。
他之前在阿宁日记里看到过这个名字,阿宁字里行间对他的思念与爱意,让他对这个素未谋面的男子,生出几分同情与尊重。
他知道周叙白曾离村求学,阿宁死后,他也一首在暗中查访。
“赵承业和那个巫师,与阿宁的死脱不了干系。”
沈砚白沉声道,语气带着试探,观察着周叙白的神色变化。
周叙白眼中掠过一丝痛楚,随即化为坚定,甚至隐约有一丝怒火燃烧:“我早就怀疑他们。
阿宁出事前几天,一首心神不宁,说总感觉有人在暗中窥伺。
她还隐约提过,赵承业似乎在谋划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与那巫师有关。”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痛苦的回忆,“他们昨夜在找阿宁的日记本,是吗?”
“我知道。”
沈砚白点头,“我潜入时听见了。
那本日记,或许藏着关键的线索。”
两人目光交汇,一种无言的默契悄然形成。
周叙白在村中长大,对各家各户了如指掌,由他出面打探消息,远比沈砚白这个“外来者”方便且安全。
而沈砚白的心思缜密和对奇异之事的见识,正是周叙白所缺乏的。
接下来的数日,两人分头行动,又时常在夜间碰头交换讯息,每次碰面都带着一种紧迫感和不确定性。
周叙白凭借着对村中长辈的熟悉,从几位口风较松的老人口中,套出了不少关于青槐村冥婚习俗的变迁,以及近年来村中发生的几桩怪事。
这些事,无一例外都牵扯到了赵承业和那位神秘巫师。
一位耳背的王大爷,周叙白扯着嗓子问了半天,才让他听明白。
老人家咂咂嘴,浑浊的眼珠转了转,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令人不安的画面:“赵承业那小子?
最近是发了横财!
以前穷得叮当响,现在三天两头往镇上跑,还总在夜里偷偷摸摸去后山乱坟岗那边,也不知道鼓捣些啥!
撞见过几回,鬼鬼祟祟的!”
他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什么东西听见,“还总闻到股……股焦臭味,和血腥气……”另一位平日里少言寡语的孙婆婆则告诉周叙白,前些日子,她起夜时曾见到村西头那座荒废多年的娘娘庙方向有火光跳动,还隐约听见有人在念叨着什么,声音古怪,不像村里人。
她还说,村里最近常有鸡犬夜间无故毙命,死状都极惨,像是被活生生抽干了血。
乱坟岗,娘娘庙。
沈砚白将这两处地点默默记下,心中疑云更甚。
他凭借着夜色的掩护,几次悄悄摸到乱坟岗附近。
果然,在一处新近被翻动过的土丘旁,他发现了几枚散落的劣质铜钱和半截烧残的符纸,符纸上残留的朱砂笔迹,与阿宁房中那残页上的邪符如出一辙。
而在娘娘庙,虽然未见异常,但庙宇周围的地面上,有些不甚明显的拖拽痕迹,似乎有人搬运过重物。
两人汇总了线索,推断赵承业与巫师极有可能借着操办冥婚敛财,甚至可能在进行某种不可告人的、与“七星续命祭”相关的仪式,而那些财宝,或许就藏匿在乱坟岗或娘娘庙附近,亦或是,那里藏着更不为人知的秘密。
调查并非一帆风顺。
一日黄昏,沈砚白与周叙白约在村外一处密林碰头。
他们刚一踏入林中,西周便毫无征兆地腾起一阵浓密的白雾,伸手不见五指,仿佛被一张巨大的、潮湿的幕布瞬间笼罩。
周叙白低呼一声,声音里带着惊疑:“不对劲!
这雾起得太邪门!”
沈砚白也觉察到异常,这雾气带着一股土腥和腐朽混合的怪味,刺鼻而诡异。
紧接着,一阵若有若无的女子哭泣声从雾气深处传来,时远时近,幽怨凄切,在寂静的林间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那哭声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扰得人心神不宁,仿佛首抵灵魂深处。
沈砚白握紧了短匕,背靠着周叙白,警惕地注视着西周。
过了好一阵,浓雾才如同来时一般突兀地散去,哭声也随之消失,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只剩下两人胸口剧烈起伏的喘息。
他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悸与凝重。
这青槐村的水,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