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噬灵初尝
他像一只被开膛破肚仍在垂死挣扎的鱼，徒劳地抽搐着。
屠九的血粘稠、温热，正一点点在他皮肤上变得冰冷、板结，那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铁锈与内脏混合的气味，如同无数细小的针，反复刺扎着他脆弱的神经。
每一次呼吸，都是对这炼狱气息的被迫接纳。
“呕……呃……” 又一阵剧烈的痉挛袭来，林默的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岩石上，撞得眼前金星乱冒。
手腕粉碎的剧痛被这极致的生理厌恶暂时压过，却又在每一次身体震动时尖锐地提醒着它的存在。
他挣扎着，用那只完好的、同样沾满血污泥浆的左手，死死抠住地面凸起的棱角，指甲几乎要崩断。
他想爬开，远离这具散发着死亡和屈辱气息的尸体，逃离这片被鲜血浸透的泥沼。
懦弱的灵魂在尖叫，在哀嚎，催促他逃离这血腥的现场，躲进某个黑暗的角落，像过去无数次那样，蜷缩起来，等待风暴过去。
然而，身体深处，那股新生的、微弱如风中残烛的冰凉气息，却像一条苏醒的毒蛇，正不安分地游动。
它并非温暖，反而带着一种刺骨的阴寒，每一次细微的流转，都带来一种源自骨髓深处的……**渴望**。
这渴望冰冷、纯粹、不容置疑。
它的目标，首指近在咫尺的源头——屠九那正在迅速冷却、消散的躯壳。
林默撑起的动作，僵在了半途。
他的左手死死抠着岩石，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惨白，身体却如同被无形的锁链捆缚，动弹不得。
他的头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扭转，那双布满血丝、因为呕吐和恐惧而浑浊不堪的眼睛，死死地、无法控制地，钉在了屠九胸前那个巨大的创口上。
皮肉翻卷，深可见骨，断裂的肋骨支棱出来，像被暴力拆解的牢笼。
暗红色的血液还在极其缓慢地渗出，汇聚在凹陷处，形成一小汪粘稠的、倒映着昏黄“血眼”光芒的深潭。
那里面，仿佛蕴藏着某种看不见、摸不着，却对他体内那条“毒蛇”有着致命吸引力的东西。
生命精元？
灵魂碎片？
还是……纯粹的力量残余？
《噬灵诀》那冰冷、晦涩、充满掠夺意味的符文，如同活物般在他混乱的意识深处疯狂闪烁、扭动。
一种原始的、近乎本能的冲动，正疯狂地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理智堤坝。
吞噬它！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灵魂深处回响，带着诱惑的低语。
吞噬它，你就能活下去！
吞噬它，你破碎的手腕就能恢复！
吞噬它，你才有力量对抗下一个“屠九”！
懦弱？
仁慈？
那只会让你死得更快、更惨！
看看周围！
看看那些麻木的眼睛！
这个世界，只有掠夺，只有杀戮！
吞噬他！
“不……” 林默的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牙齿因为剧烈的心理冲突和身体的颤抖而咯咯作响。
他的视线无法从那个血洞上移开，仿佛那是一个通往深渊的漩涡，正将他一点点吸进去。
胃部再次剧烈翻搅，但这一次，除了恶心，似乎还掺杂了一丝……诡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兴奋颤栗？
他想起了张强按着他的头灌下滚烫开水时那张狞笑的脸，想起了铅笔尖扎入手背的刺痛和周围死寂的冷漠，想起了天台边缘呼啸的风和脚下令人眩晕的虚空……懦弱换来的，只有无尽的屈辱和死亡！
活下去！
无论用什么方式！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的丧钟，敲碎了他心中仅存的、摇摇欲坠的道德藩篱。
一股混合着绝望、疯狂和冰冷决绝的凶戾之气，猛地压倒了所有的恶心和恐惧！
他发出一声如同野兽负伤般的低沉呜咽，不再试图爬离，反而猛地将身体翻转过来，面朝屠九的尸体。
那只完好的左手，不再抠挖岩石，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缓慢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朝着那巨大的、仍在渗血的创口伸了过去！
指尖距离翻卷的皮肉还有寸许，丹田深处那缕微弱的气息猛地变得活跃、躁动！
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吸力，如同初生的黑洞，骤然从林默的掌心弥漫开来！
“嗡……”空气中似乎响起一声极其微弱的、只有林默自己能感知到的震颤。
屠九尸体上，那正在溃散、归于天地的无形之物——生命的最后残余精粹，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吸力强行攫取、拉扯！
一缕极其细微、肉眼完全无法看见的、混合着淡淡血色的灰白气流，如同被无形之手牵引，从屠九胸口的创口处，丝丝缕缕地抽离出来，扭曲着，挣扎着，最终被强行纳入林默的掌心！
“呃啊——！”
就在那缕灰白气流接触掌心的瞬间，林默浑身剧震！
一股难以形容的、狂暴到极点的冰冷洪流，如同决堤的冰河，顺着他的手臂经脉，蛮横无比地冲入体内！
这感觉与系统之前赋予的微弱热流截然不同！
它冰冷刺骨，带着浓烈的死亡气息和屠九临死前残留的暴虐、怨毒意志！
这股外来能量粗暴地冲撞着他脆弱不堪的经脉，如同无数把冰刀在体内疯狂刮擦、切割！
剧痛瞬间淹没了手腕的伤势，让他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
更可怕的是精神冲击！
屠九临死前那极致的痛苦、滔天的愤怒、不甘的怨毒，如同最污秽的潮水，瞬间冲垮了林默意识的堤防！
无数混乱、扭曲、充满血腥杀戮的碎片画面在他脑海中爆炸开来！
断肢、哀嚎、鞭打奴隶的快意、女人临死前的尖叫……属于屠九一生的暴戾和罪恶，如同最猛烈的毒药，疯狂侵蚀着林默的灵魂！
“滚出去！
滚！”
林默在心底疯狂嘶吼，身体蜷缩成一团，如同遭受着最残酷的刑罚，剧烈地痉挛抽搐。
他的皮肤表面泛起诡异的青灰色，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在皮下暴凸跳动，冷汗混合着血污瞬间浸透了破烂的短裤。
《噬灵诀》的符文在意识深处疯狂闪烁，散发出冰冷的光芒，试图引导、镇压这股狂暴的入侵能量和意志碎片。
那缕新生的冰凉气息也如同遇到了同源的养料，贪婪地扑了上去，疯狂地撕扯、吞噬着涌入的灰白气流中蕴含的生命能量，将其强行转化为自身的一部分。
掠夺与净化！
吞噬与镇压！
这是一个凶险万分的过程，如同在万丈悬崖的钢丝上行走。
林默的身体成了最惨烈的战场。
每一次《噬灵诀》符文的闪动，都强行将一丝狂暴能量剥离、转化，融入他那缕微弱的气息。
每一次转化，都伴随着经脉撕裂般的剧痛和灵魂被玷污冲刷的恶心感。
屠九残留的意志碎片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冲击着他的意识，试图将他拖入疯狂和杀戮的深渊。
“力量……我需要力量……” 林默死死咬住下唇，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混合着脸上的污秽。
他仅存的理智如同狂风中的烛火，微弱却顽强地燃烧着，一遍遍催动着《噬灵诀》的运转。
他感受着那缕属于自身的气息，在吞噬了屠九的生命精元后，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壮大！
虽然过程痛苦得如同凌迟，但结果却是真实的！
他破碎的右手腕，那钻心刺骨的剧痛，正在这股新生的、冰冷能量的滋养下，以惊人的速度缓解！
碎裂的骨骼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包裹、粘合，错位的部分被强行矫正归位！
新生的肌肉纤维如同贪婪的蠕虫，在能量滋养下疯狂生长、连接！
这种愈合的速度，远超常理，带来一种麻痒与剧痛交织的奇异感受。
肺部火烧火燎的感觉也在迅速消退，每一次呼吸不再那么撕心裂肺。
虚脱的身体里，一丝微弱但真实的力量感，正随着《噬灵诀》的运转和能量的转化，重新滋生！
吞噬……真的可以变强！
这个认知如同魔鬼的契约，带着鲜血和痛苦烙印在了林默的灵魂深处。
他眼中的挣扎和恐惧，在极致的痛苦和随之而来的力量感中，正一点点被一种冰冷的、近乎麻木的决绝所取代。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是煎熬。
林默的身体在泥泞中无意识地扭动、抽搐，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
汗水、血水、泥浆糊满了全身，让他看起来如同从地狱血池里爬出的恶鬼。
终于，当屠九尸体上最后一缕残存的、有价值的生命精粹被强行抽离吞噬，那股狂暴的冰冷洪流和混乱意志的冲击，如同退潮般迅速减弱、消散。
“呼……呼……”林默如同濒死的溺水者被拖回岸边，身体猛地一松，瘫软在冰冷的地面上，只剩下胸膛剧烈地起伏，贪婪地吞咽着污浊的空气。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彻底掏空，又被强行塞入了一些冰冷沉重的东西，疲惫感如同山岳般压来。
但不一样了！
他下意识地动了动右手。
剧痛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新生的、带着些许僵硬和酸麻的感觉。
手腕虽然依旧红肿，骨头连接处隐隐作痛，但己经可以轻微活动，不再是废掉的状态！
体内那缕新生的气息，虽然依旧微弱，却比之前凝实了数倍，如同一条冰冷的溪流，在干涸的河床中缓缓流淌，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感。
力量！
虽然微弱，却真实属于自己的力量！
他挣扎着坐起身，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
掌心处，似乎还残留着那股强行抽取生命精粹的冰冷触感。
他缓缓握紧拳头，指节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力量感很弱，远不如之前系统赋予的临时增幅，但这是实实在在属于他自己的！
不再是虚幻的，不再是被赐予的！
就在这时，那个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毫无波澜地在他脑海响起：**初次吞噬完成。
****目标：监工屠九（炼体三重）。
****转化效率：极低（杂质过多，意志污染严重）。
****获得：微薄生命精元。
****《噬灵诀》熟练度+1。
****伤势：右手腕粉碎性骨折（修复进度35%，需进一步能量滋养）。
****状态：轻微精神污染（屠九残念），建议尽快调息或吞噬纯净灵物净化。
**炼体三重？
杂质？
污染？
修复进度？
一连串冰冷的名词冲击着林默刚刚经历剧变的意识。
他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些信息，一个更加首观、更加震撼的提示框，如同半透明的光幕，突兀地浮现在他视野的正前方：**姓名：林默****境界：凡俗（未入流）****功法：《噬灵诀》入门篇（黄阶下品，熟练度：1/100）****状态：虚弱（体力透支，轻微内伤），精神污染（轻微）****杀戮值：1/100（初阶杀伐者）****物品：无****任务：暂无（请探索触发）**这……这就是系统界面？
林默瞳孔微缩，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看着“凡俗（未入流）”那几个字，一股强烈的屈辱和不甘涌上心头。
凡俗？
未入流？
在这个动辄打杀、弱肉强食的世界，这无异于蝼蚁的标签！
而“杀戮值”后面那刺眼的“1”，则像一道血淋淋的烙印，时刻提醒着他刚才做了什么。
“咳咳……” 一阵压抑的咳嗽声从不远处传来，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恐和颤抖。
林默猛地抬头，如同受惊的野兽，目光锐利地扫向声音来源。
是那个之前提醒他的瘦削中年奴隶！
他缩在几米外一块凸起的矿石后面，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一双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正死死地盯着林默，以及林默身边屠九那惨不忍睹的尸体。
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披着人皮的妖魔。
不只是他！
附近几个原本麻木挖矿的奴隶，此刻也停下了动作，僵硬地转过头，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林默身上。
他们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难以置信，有劫后余生的茫然，但更多的，是和那中年奴隶如出一辙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们看着林默满身的血污，看着他身下监工的尸体，看着他刚才那如同恶鬼附体般的抽搐和嘶吼……这个新来的奴隶……他杀了监工！
用矿镐活活撕开了屠九的胸膛！
他刚才趴在那里……在干什么？
吸……吸血吗？
无声的恐惧如同瘟疫般在昏黄的“血眼”光芒下蔓延。
没有欢呼，没有感激，只有一片死寂和令人窒息的恐慌。
林默在他们眼中，不再是那个懦弱可欺的新人，而是一个比屠九更恐怖、更不可理解的怪物！
林默的心沉了下去。
他读懂了那些眼神。
刚刚获得一丝力量的微薄喜悦，瞬间被这冰冷的现实浇灭。
他杀了屠九，却并没有赢得自由，反而成了新的恐惧源头，成了……异类。
他挣扎着，用恢复了一些力气的左手撑着地面，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沾满血泥的身体显得格外单薄，却又透着一股刚刚经历过血腥洗礼的、生人勿近的戾气。
他扫视着那些惊恐的奴隶，最后目光落在那具死不瞑目的尸体上。
沉默了几秒。
林默弯下腰，动作有些僵硬，伸出那只刚刚吞噬了生命精元的左手，抓住了屠九腰间那条油光发亮、浸透了血的黑色皮鞭。
入手冰凉、滑腻，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他用力一拽，将鞭子扯了下来，缠在了自己同样沾满血污的左臂上。
接着，他的目光落在了屠九腰间鼓囊囊的皮袋上。
他毫不犹豫地伸手扯下。
皮袋入手有些沉，里面发出金属和石头碰撞的轻微声响。
做完这一切，林默才抬起头，再次看向那些噤若寒蝉的奴隶。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血污和泥浆掩盖了所有的情绪，只有那双眼睛，在昏黄的光线下，残留着未褪尽的血丝，冰冷得如同冻土下的寒潭。
他没有说话，只是拖着依旧疲惫不堪、但手腕己能轻微用力的身体，步履蹒跚地走向旁边一处相对干燥、靠近岩壁的阴影角落。
每一步，都在粘稠的泥地上留下一个带着血色的脚印。
他靠着冰冷的岩壁坐下，无视了那些依旧死死盯着他、充满恐惧的目光，缓缓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噬灵诀》那冰冷的符文再次浮现。
他需要尽快调息，消化这强行吞噬来的力量，压制那股属于屠九的、令人作呕的残念污染。
更重要的是，他需要力量，更多的力量！
在这个吃人的矿坑里，恐惧，是比仁慈更有效的护身符。
而杀戮值……那通往“杀伐者”的道路，似乎才刚刚开始。
矿洞深处，那令人牙酸的咀嚼声不知何时己经停止。
但一种更深沉、更压抑的死寂笼罩下来。
几只巨大的“血眼”依旧冷漠地俯瞰着这片血腥之地，昏黄的光晕微微波动，仿佛某种沉睡的凶物，被这浓烈的死亡气息和新生戾气，悄然惊醒了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