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容华降位
圣宸宫内,昭景帝纪玉成正埋首御案批阅奏折,听脚步声临近,也不抬头,随口发问。
“奴才奉了您的旨意送武才人回云意阁。”
李进喜走近停住,深埋着头,巧妙地微作停顿后,才接着道,“路上耽搁了。”
“哦?”
纪玉成停笔,从记忆中拨出一角,皱皱眉,颇有些不耐地问:“可是武才人还因当年之事闹着使性子,想让朕还她清白?”
“那倒不是,武才人什么都没说,只在路过圣宸宫时,驻足往殿内看了两眼。
奴才看才人的神色,似乎是犹豫着想来见您。”
李进喜快速斟酌着用词,语调和语速上一首保持平缓,这是伴圣多年养成的习惯。
“嗯?”
纪玉成挑眉,眉宇间透着意外,“她没再吵着说自己冤枉?
没再让朕给她做主?”
“回皇上,没有。”
殿中短暂沉默。
清脆一声“嗒”,纪玉成搁了笔,而后眯眼看向李进喜,沉声问:“那又是为何耽搁了?”
天亮去,天黑才归,就算是爬着去,也不至于耗费这样久。
见下头的人犹犹豫豫,他挥挥手,“只管说便是。”
李进喜扑通一声跪下,见时机对了,这才将宫道一事简要叙述。
“……后来,丽容华罚武才人跪了半个时辰。
奴才只得候在一旁,又搀扶才人回宫,一来一去就耽搁了。
是奴才办事不力,请皇上责罚。”
龙椅上的人再次沉默。
片刻才张口喃喃一句:“逆来顺受,这倒不像她。”
纪玉成摸着下巴,回忆起从前武星月的模样,满意地点点头,“反省了几年,乖顺了不少。”
下一瞬,却抬手毫无预兆地将案上茶盏掀翻在地。
“朕才下旨恕免的人,便有不长眼的东西上赶着去找麻烦,她到底是对武才人不满,还是对朕的决定不满?”
李进喜跪地不语,任由昭景帝火气飞涨。
“传朕口谕,丽容华忤逆圣意,妒悍难训,降为美人,罚俸一年。”
意料之中的旨意,李进喜垂首应是,退到外廊下时,忽然福至心灵,召来了御前伺候的侍女。
“皇上正心烦着呢,你去摘些花儿回来把殿里的香炉换了。”
末了,又补充道,“宫中添得贵子,就摘些桂花来,皇上看了也高兴。”
吩咐完,自己却没有急于去宣旨,而是立在廊下,久久未动,于心中暗叹武星月的手段。
以退为进、明哲保身,一句冤未诉,却恰好摸准了皇帝心性、让得罪自己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这位从冷宫出来的昔日宠妃,怕是不可再同日而语了。
李进喜凝望着远去侍女的身影,眸色幽幽。
既如此,不妨就先与云意阁结个善缘。
雪中送炭总比日后锦上添花更有诚意。
*武星月站在云意阁门口,伸手接了朵旁侧桂树上飘洒而下的花骨朵儿,莞尔一笑。
在被罚跪时,她就己经知晓,丽容华的行为惹怒皇帝是板上钉钉的事。
当然,这与皇帝是否对她残留旧情无关。
当年她就是吃了“情”这份亏,以为自己得宠,在皇帝心中总是不一样的,因此为人陷害时只一心指望着上位者“明察秋毫”,全然忘了深宫险恶,唯有凭自己才能搏出一条活路,以至于落了个囹圄冷宫的下场。
从今往后,皇帝那点稀薄的情谊,再不会出现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而武星月之所以如此笃定皇帝会处罚丽容华,是因为丽容华今日之举,完全是她自己作死。
高位管束甚至处罚低位妃嫔本是寻常事,她错就错在,找事的时机不对。
刚得了旨意被赦免的人,她就巴巴儿地赶上来来施压,落到帝王眼中,这己经不是寻常争宠立威,而是对皇权的挑衅。
皇帝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或许能容忍自己的宠妃在后宫兴风作浪,但绝对容忍不了有人挑战他的权威分毫。
丽容华不分时间场合,公然对皇帝才亲自赦免的人出手,无异于是当着那么多来往宫人的面,打了皇帝的脸。
因此,就算是丽容华再得宠,也一定是在劫难逃。
掌心桂花滑落,武星月嘴角扬起笑意,迈步进了云意阁。
云意阁是侧殿,坐落于长宁宫西侧,许是长时间无人居住的缘故,屋顶的青瓦与地上的青砖上,都己经长出了许多斑驳绿苔。
待进了庭院,她环顾西周,小巧的院子里并无过多装饰,仅靠墙栽种了两排银桂树,此时正是桂花盛放的时节,一阵微风拂过,淡黄的花瓣便纷纷扬扬飘散下来,为云意阁的幽静添了些许生气。
踩着石子路一路往寝殿走,绕过位于院中央的雕宝相花青石圆桌,便瞧见正在殿中洒扫的三西个宫人闻声而出,急忙忙朝她走来。
其中,领头的宫女抹着泪,走得飞快,三步并作两步朝她扑来。
“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
武星月看着眼前人,也含了泪,惊喜呼出声:“顺意!”
当初受诏入宫,她带进宫的两个家生丫鬟,一是顺心,另一个便是面前的顺意。
她被打入冷宫时,这两个丫头还哭着闹着要随她一起。
原以为自己进了冷宫,她们就会分散到各宫再不得相见,没成想自己竟还有机会活着出了冷宫,更是与顺意在云意阁重聚。
武星月握着顺意的手,嘴边绽出灿烂一笑,巧事天天有,今日似乎特别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