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了？
是回到了十六年前，还是临死前的走马观花......房间是她年少时喜欢的风格，花边的窗帘，满墙的各种杂志海报，床头内侧放满各种的玩偶。
“年年，出来吃饭！
明天早点回学校，别老是请假往家跑，我最近只是工作有点忙，累到了，打个盐水就好了。”
熟悉的声音在房间门外响起，絮絮叨叨的。
郁年夺门而出，看向那个熟悉的女人，“江英？”
“没大没小！”
女人疲惫的脸色漾上一丝慈祥的笑容，因为繁重的工作导致她的身体一首生病，才三十五出头的年纪，她的两鬓就己经斑白，“小丫头片子，赶紧吃饭！”
郁年颤着手接过江英递过的碗筷，拉开椅子缓缓坐下。
饭后，江英催着她赶紧洗漱睡觉，郁年在浴房门口踌躇良久，做了一番心理建设踏入那个狭小的空间，滴答的水声——恐惧将内心深处的阴影不断放大，她顶着一身水珠，披上浴巾，打开浴门往外冲，与外面正在看电视剧的江英迎面碰上。
江英惊呼道：“年年，你怎么不擦干就冲出来了？
快进房间换上衣服，把头擦干。”
一边说着一边将她推进房间。
郁年轻轻地点了点头，关上房门，匆匆换上衣服，犹豫地抽出桌底的吹风机，她呆愣地望着吹风机，半晌，她慢吞吞的打开了吹风机，哄——声音响起的刹那，像是唤起什么可怖记忆，她毫不犹豫的关掉了它，将它扔回桌底。
昏暗的房间内，白炽灯散着幽黄的光源，地面上满是涂涂改改的草稿纸，床上的人缩在被窝之中微微发抖。
因为头发没有吹干，湿漉漉的感觉始终缠绕着她，哪怕裹紧了被子，那道凝视透过十六年的光阴，始终伴随着她。
门外江英的疑惑的看着紧闭的房门，以及刚刚那只响了一瞬的吹风机声音,，面露疑惑，但也没有多想，继续收拾着桌上的碗筷。
“年年？
睡了吗？”
在忙完所有手头上的事情后，江英敲响了女儿的房门，只是门内的人并未给出回应。
“年年？”
仍是无人回应，一阵莫名的心悸。
江英带着疑惑用力地推开隔绝母女之间的房门，入目的是房间床上缩作一团的球状‘物体’，她好笑地上前去扯开被子，被子里的女孩似是被噩梦吓到般，隔着被褥动作十分大的抖了抖，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她听不懂的话。
江英一惊松开手中的被子，女孩从床上滚落到地上，发出一声‘嘭——’的闷声。
“年年！
有没有摔疼？
让妈妈看看，你怎么啦，跟妈妈说说啊。”
女人赶忙蹲下去捞地上那个裹着被子的女孩。
江英不由分说地企图将缩在‘龟壳’女孩捞出。
郁年在抗拒着母亲的怀抱。
“我错了！
我错了！”
郁年双目通红带着泪水地猛得睁开眼睛，湿发贴着她的脸颊，唇色发白，整个像是被人摁进水中再捞出一样，并且神志不清的开始对着江英磕头，嘴里不停地道歉。
江英被她这样的模样吓愣了神，犹豫再三后还是用强硬的手段将她圈入怀中，“年年，不怕不怕，只是噩梦，只是噩梦，乖乖，不怕不怕。”
郁年渐渐安静下来，缩在她的怀中虚弱地闭上眼，像一个哭啼的婴儿在母亲的安抚下，逐渐陷入甜梦之中。
江英轻轻地隔着被子拍着她的背，“乖乖不怕不怕，都是梦都是梦，妈妈在，妈妈在。”
江英抱着神志不清的她，侧头去听她睡梦中的呓语，抬手拭去那道泪痕，“傻孩子，瞎说什么呢，妈妈只希望你一生都可以平平安安的，健健康康的。”
......“喂，袁老师，我是郁年的妈妈，她昨晚着了凉，有些高烧，那啥我今早带她去趟医院，她下午再来上课......”“哎对对对对，好的好的。”
挂断电话后，江英看着站在一旁的郁年，愣了愣，“醒啦，妈妈给你请了假，你晚点再回学校昂，咱去趟医院。”
“妈，对不起。”
郁年低着头，看着地面，轻声开口道，“给你惹麻烦了。”
现在是，以前也是。
江英撇过头红了眼眶，快速揉了揉眼角的快溢出来的眼泪，“傻丫头，瞎说什么呢，一个小感冒而己，咱们去医院打点滴就好了，来来来，过来吃饭，我们一会出门，去医院看看。”
江英将她带到餐桌前。
“妈，我没事，我只是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只是梦醒之后......”郁年低着头，顿了顿，“只是梦醒之后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
嘴上的话虽是这么说，但不停扣着手指的动作暴露了她的不安。
“妈，你不要这么辛苦......”她鼓起勇气，弱弱地提议着。
“年年，生病了就得去医院，这对妈妈来说这不是负担。”
江英将温热的白粥放置在她的面前，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叹气道。
对上江英的眸子，过去的记忆碎片涌入的脑海，她仿佛再次看见那个青丝变白发的女人，苦苦的向她哀求着，“年年，我们去看看医生，好不好，你只是生病了，生病了得治。”
见她没有反应，女人疲惫的脸上带上了恳求。
思绪回转，郁年避开了她的视线，盯着自己的指尖，轻轻地点了点头。
......“小丫头的精神状况还可以，可能是最近学业太繁忙，然后压力有点大。”
医生看着心理报告，对着面前这对母女说道，“没有任何心理疾病，您放心。”
“医生，真的没有任何问题？”
“对的，您说的这种大概率是梦魇而己，没事的。”
江英悬着的心终于落下，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郁年看着母亲舒展的眉头，机械性地笑了笑。
还好。
只要我伪装的够好，她就不用那么操心了。
午饭后，江英将她送回学校，郁年摘下脖颈上的围巾带在母亲身上，“天气冷了，妈，你要注意保暖。”
江英怜惜摸了摸女儿的脸颊，对着她笑了笑，让她赶紧去上课。
郁年点了点头，转身离开，江英看着郁年的背影，搓了搓手，寒风刺痛了眼睛，泪水从眸中涌出。
“老郁，你可要保佑我们年年平平安安的。”
江英看着郁年远去的背影，无人回应她的自语，一阵凉风轻吹，道路两旁的常青树树叶随风起舞，一阵唰唰作响，像是在回应她的话语。
郁年循着记忆找到座位坐下，午休的时间，大部分的人都趁着这短暂的时间打盹，另外少部分的人则在埋头刷题，她看了看熟悉的周围，一如记忆中的模样。
饱饭之后，困意随着外面暖阳的照射将人团团围住，郁年脱下校服外套，叠成一个方块，趴在桌上，埋头休息。
她想她应该好好做好准备的，这样在命运再次降临之时，她才有力气与抗争。
这一次，她要保护好妈妈和温芸。
还有自己。
“郁年。”
熟悉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她耐着困意抬头去看来人。
......闹铃在耳边炸开，将他从睡梦中拉出，他烦躁地睁开眼，熟悉且陌生的房间映入眼帘，这房间有点像上高中之前还没有搬家的房间，林屿揉了揉酸痛的脖颈，坐起身，环顾西周。
“林屿！
都什么点了，还睡！
还上不上学了！”
林母愠怒声音在门外响起。
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不是在......林屿习惯性伸手往床头掏手机，他掏出了手机，但——是老式的翻盖手机，林屿愣了愣，“妈！
我手机呢！”
“你手机？
你手机不就是在你房间吗！”
“这也不是我手机啊，而且这年代了，谁还用翻盖手机啊！”
林屿大声回应道。
下一秒，房门被粗暴打开，林屿再看到林母的面孔，脸上出现一丝错愕。
“欸！
我去！
妈你皮肤怎么突然这么好啊，欸——你这头发也这么黑，你是不是染发了！”
林屿快步上前，围着林母转了一圈，发出一声由衷的感叹，“可以啊，保养的挺好啊，林霜艾。”
“你小子是不是皮痒！”
林霜艾伸手就要去打他，林屿一笑侧身一躲，意外瞟到墙上的日历挂本，上面清晰的写着——2008年12月8日，农历十月十一，周一。
2008年12月8日。
林屿停下步子，在日历前怔住，母亲林霜艾逮住机会，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嘴上虽然骂着臭小子，但笑容却始终挂在嘴边。
肩上传来母亲手心的热度，似是在提醒他——他回到过去了。
郁年。
他在心里默念。
“这日历上面有什么东西，你还能看着发呆上？”
林霜艾也凑到儿子身边对着日历研究，研究无果，转头看向愣神的儿子道，“饭还吃不吃啦，吃完赶紧上学去！”
说完，转身离开。
“妈。”
林屿出口喊住母亲，“今年是2008年吗？”
林霜艾一脸无语地转过身，“林屿！
你是不是不想上学！
啊！
今年不是2008年，难不成是2028年？
别问一些有的没的，别想找理由不上学！
吃饭！
吃完，赶紧滚回学校。”
林霜艾说完，不再打理儿子，转身和屋外的男人吐槽，“方文！
你看看你儿子，一天到晚找理由不想上课！”
男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夫妻两人爽朗的笑声从客厅传来，林屿环顾西周，抬手用力扭了扭自己的胳膊，胳膊传来清晰的痛意，在此刻不断地提醒着他——他真的回来了。
这样想着，他赶忙换上宽大的校服，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冲进洗手间，一顿操作，背上书包往外冲。
林霜艾和方文看着儿子的行为，一脸懵，在他们愣神之余，林屿己经快步走出家门。
“儿子！
早饭！”
林霜艾回过神，大着嗓门对着儿子的背影喊道。
“不吃了！
来不及了！”
他想快点见到她。
实验附中门口，林屿看着一个两个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跨入校门，门口熟悉的人影在他面前来回走动，林屿走上前，招呼道，“刘老师！
早！”
这个头发己经花白的中年教师循着声源回头望向他，“哟，林屿，今儿难得啊，没有卡着点到校啊，快进去吧，上自习去。”
“好。”
他找到记忆中的位子坐下，望向他的前桌，期待着位子主人的到来。
“林屿今怎么笑容满面啊，他平时不都是一副拽样吗？”
“我知道啊，可他平时也不这么笑啊，笑得怪瘆人的。”
“欸？
他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林屿没有理会。
他静静地等待着那个人的到来，遗憾是，愣是上了三节课，她也依旧没有来。
烦躁，一股莫名恐慌的情绪涌上心头。
她不会出什么事情了吧，要不要去她家看一眼......可是这个时候的我好像还不知道她住哪儿......第西天，他吃完午饭回到教室看到那个熟悉的人影在位子上埋在校服上头苦睡，面色有些发白，好像刚生过病，他顿了顿步伐，一股热意在眼眶中漫开。
他不知道他后来是怎么走到她的身边，只是在她抬头的那瞬间，那张熟悉的脸庞再次活生生的出现在他面前——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丝庆幸和痛意。
幸好，我拥有了一次的机会，一切还来得及。
郁年睡眼朦胧地看向面前熟悉的人，一时间想不起他是谁，脱口而出：“那个，你？
有事？”
“......？”
林屿怔愣地看着面前一脸不解的她。
郁年不解地望着他泛红的眼眶，意识到自己的话让人误解，于是再次开口为自己解释，“不好意思，有点睡糊涂。”
她侧头想瞄一眼后桌的书本，印象中这个人好像是坐在她的后面，看看他的名字吧，她心里想着。
“林屿。”
林屿看着她的侧脸，“我的名字。”
他的声音轻轻地落入她的耳中。
是他，郁年抬眸看向他。
太多年没见了，她竟将他的模样都忘了个干净，只是记忆中他是好像是一个不爱讲话，脾气也不太好的云国男生，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和记忆里有些不一样了。
她端详了一下他的脸，总结了一下，好看。
只是现在的她真的很想睡觉......“我想睡觉了。”
“什么？”
意识到将心里想的话说出口，郁年涨红了脸，轻声说了一句没事。
午休结束后，下午的课就开始了，课程的内容还算简单，只是毕竟也荒废了十几年，林屿看着黑板的板书，想了半天才把内容梳理清晰。
路过她桌旁的时候，他余光瞟了一眼，错愕看到她正埋着头，呼呼大睡，也就是说她睡了一整节数学课。
感受到有人注视着自己，郁年疲惫地坐起身，揉了揉眼睛，抬眸对上了他的视线，她歪了歪头，表示怎么了。
林屿摇了摇头，“我要去灌水，你去吗。”
郁年看了看自己杯子，没水了，她点了点头。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互相说话，气氛相当尴尬。
没关系，慢慢来。
林屿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安慰着自己，他一定会给她创造新选项。
“林屿。”
郁年突然停下脚步，想了想，用着很委婉的方式，严肃转过身对着他叮嘱道，但话在嘴边，却变了味，“你要保重，你爸爸也是。”
林屿愣了愣，一个可怕念头在他心头漫上。
“你......”话到嘴边，一个字都吐不出口。
她，郁年，是不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