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郁的檀香沉甸甸地压下来,裹挟着香灰的尘埃在从桌帷缝隙漏进的几缕微弱光线里无声翻滚。
李昭华蜷缩在供桌下的阴影里,小小的空间里只有她自己压抑到极致的呼吸声。
原本来佛堂上香,不巧鞋面的珍珠掉落滑到供桌下,她弯腰钻进去捡起,正想折返,谁知后脑勺一股剧烈的疼痛袭来,瞬间让她跌坐在地。
片刻后,疼痛缓解了一些,但后脑勺还是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钝钝地敲打,提醒着不久前那场莫名其妙的摔倒。
太医说是“惊悸忧思,旧疾复发”,开了安神的汤药。
旧疾?
她哪有什么旧疾?
李昭华只知道,自从被带回这个金碧辉煌的牢笼,成为“忠勇伯府失而复得的千金小姐”。
从此她的头就时常这样莫名地抽痛,心底也总萦绕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尤其是面对那位嘘寒问暖、无微不至的白兰白姨娘时——那个父亲以“未寻得母亲尸骨”为由,只肯以妾室之礼迎进门的女人。
供桌外,是另一个世界。
裙裾摩擦地面的细微声响,像蛇在枯叶上爬行。
白兰的声音,带着一种李昭华从未听过的、令人骨髓发冷的得意与轻快,清晰地穿透沉重的木料和浓郁的檀香,钻进她的耳朵。
白兰似乎在对身边人说话,语调是卸下伪装的松弛:“……呵,九年了。
这正室夫人的位置,悬了九年,到底还是落进了我手里。
伯爷情深义重?
呵!
不过是个念着死人的傻子罢了。”
“二夫人,您总算是快得偿所愿了,这些年苦了您了。”
李昭华听出了这是白姨娘身边袁嬷嬷的声音。
白兰顿了顿,声音里淬着冰凉的毒和一种扭曲的快意:“她娘的血,到底还是替我染了嫁衣。
那***抱着她那点痴心妄想烂在了泥里,她的孽种记不起从前住事,倒省得我再费手脚清理门户……你说,是不是老天爷都在帮我?”
“砰!”
李昭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
外面二人还在说着什么,但此时说话声音仿佛被隔绝了一般。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瞬间攫住了她的西肢百骸!
“她娘的血”!
“染了嫁衣”!
“烂在了泥里”!
“清理门户”!
这些恶毒的字眼,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混沌的记忆深处!
眼前猛地闪过一片刺目的血红,耳边似乎响起一声遥远而凄厉的尖叫——“华儿!
跑——!”
娘亲!
这一个模糊的、被尘封了九年的称呼,此刻裹挟着巨大的悲伤和原始的愤怒,如同沉睡的火山,轰然爆发!
碎片!
无数血腥而混乱的记忆碎片——模糊的刀光、刺目的血花、一双冰冷的眼睛、一个拼命推着她的温暖身体……还有那句撕心裂肺的“跑!”
过去的记忆如今就像决堤的洪水,疯狂地冲撞着李昭华意识深处那道无形的壁垒!
“咚!”
一声闷响,不是来自外面,而是来自她的脑袋里面。
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这极致的恐惧狠狠撞碎、碾烂。
“嗬……”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不受控制地从李昭华紧咬的牙关里逸出。
供桌外面白兰主仆二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