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表演课上的复仇
苏曼坐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指尖轻轻摩挲着笔记本边缘。
教室里弥漫着百雀羚面霜和汗液混合的气味，二十多个年轻学员正在为即兴表演做准备。
"今天的主题是背叛。
"许明远推了推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全场，"每组两人，自由组合。
"教室里立刻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苏曼余光看到林晓燕正朝她走来，蓝色连衣裙上别着那枚银色蝴蝶发卡——今早它还在自己的梳妆台上。
"曼曼，我们一组吧？
"林晓燕亲热地挽住她的手臂，指甲不经意划过她内侧手腕的嫩肉。
苏曼注视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饱满的苹果肌上点缀着几颗雀斑，睫毛膏涂得恰到好处。
前世就是这张人畜无害的脸，在毒发最后时刻露出了獠牙。
"好啊。
"苏曼微笑，突然抬高声音，"不过我想挑战晓燕准备的选题，听说她准备了很精彩的桥段？
"全教室的目光顿时聚焦过来。
林晓燕表情一僵，她确实私下准备了《雷雨》中西凤发现情人是亲哥哥的片段，但这本该是给苏曼设的陷阱——那个高难度哭戏曾让苏曼在前世当众出丑。
许明远饶有兴趣地挑眉："林晓燕同学有提前准备？
那就用你的选题吧。
"林晓燕的耳根涨得通红。
苏曼知道她没法拒绝——上周这丫头刚在周志强面前吹嘘过自己的"专业态度"。
"我...我只是随便想了想《雷雨》的片段..."林晓燕结结巴巴地说。
"太巧了，我最近正好在研究曹禺先生的作品。
"苏曼从包里掏出一本翻旧了的《雷雨》剧本，扉页上有她昨晚熬夜写下的密密麻麻的批注。
教室后排传来几声惊叹。
苏曼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来了——周志强带着两个厂领导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后门，这正是林晓燕昨天透露的"秘密视察"。
"开始吧。
"许明远敲了敲讲台。
林晓燕先表演西凤得知真相后的崩溃。
她采用当时流行的样板戏演法，捶胸顿足、嚎啕大哭，几个老派领导微微颔首，但许明远皱起了眉头。
轮到苏曼时，整个教室安静得能听见电风扇的转动声。
她没有立刻爆发，而是先踉跄后退两步，左手无意识地抓紧衣襟。
然后缓缓抬头，眼中蓄满泪水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
"哥哥？
"她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嘴角却扭曲出一个近乎微笑的弧度，"怎么会是...哥哥..."那滴泪终于坠落，同时她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没有夸张的哭喊，只有颤抖的肩膀和死死咬住的下唇渗出的血丝。
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那种被命运碾碎的绝望。
许明远手中的粉笔啪地折断。
后排传来椅子翻倒的声音——周志强猛地站了起来，腕上的西铁城手表在阳光下反射出一道刺眼的光。
苏曼垂眸掩饰眼中的冷意。
那块进口手表在这个年代足以构成"资产阶级腐化"的证据，她前世怎么没注意到呢？
"太...太真实了..."林晓燕脸色惨白，手中的剧本滑落在地。
许明远快步走到苏曼面前，递过一块方格手帕："擦擦吧，嘴角..."他的声音很轻，只有苏曼能听见，"你演得不像十八岁姑娘，倒像死过一次的人。
"苏曼心头一跳，接过手帕时发现里面裹着张纸条。
她不动声色地攥在手心，抬头时正好对上后排周志强的目光——那双眼睛里的阴鸷让她想起毒蛇盯住青蛙的瞬间。
下课铃响起，学员们涌向食堂。
林晓燕借口头疼匆匆离开，显然是去找周志强了。
苏曼躲在女厕所隔间里展开纸条：”明晚七点，延安西路红星相机店，带《雷雨》剧本。
——许“窗外传来知了声嘶力竭的鸣叫，苏曼把纸条嚼碎吐进下水道。
红星相机店——前世那里是地下电影放映点，许明远曾因组织观看法国新浪潮电影被批评。
他为什么要约自己去那里？
回宿舍的路上，苏曼在宣传栏前驻足。
最新通知显示《小花》演员选拔提前到后天，而评委名单上周志强的名字被墨水涂改过。
她眯起眼睛，发现被遮盖的原名似乎是"许明远"。
"在看什么这么入神？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苏曼浑身一僵。
周志强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中山装口袋里别着两支钢笔，身上散发着樟脑丸和烟草混合的气味。
他的视线落在宣传栏上，又慢慢移到苏曼脸上："苏同学今天的表演...很特别啊。
""周副主任过奖了。
"苏曼低头做腼腆状，目光却锁定在他左手无名指——婚戒下有道明显的白痕，证明戒指是刚摘不久的。
"听说你父母都是纺织厂工人？
"周志强突然问。
"是的，父亲是机修工，母亲是挡车工。
"苏曼故意用袖子擦了擦眼角，"三年前车间事故...""哦，对对。
"周志强敷衍地点头，眼神却飘向远处正走来的林晓燕，"年轻人要懂得感恩，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他意有所指地拍了拍上衣口袋，那里露出《小花》演员报名表的一角。
苏曼注意到表格右下角有个不起眼的红圈——前世她拿到表格时并没有这个标记。
林晓燕小跑过来，亲昵地挽住周志强的手臂："周叔叔！
您答应今天帮我看看朗诵稿的！
"她故意把"叔叔"二字咬得很重，眼睛却挑衅地看着苏曼。
"这就去。
"周志强抽出手臂，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苏曼一眼，"苏同学，记住一句话：过刚易折。
"首到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林荫道尽头，苏曼才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西个深深的月牙形血痕。
她望向宣传栏玻璃上自己的倒影，轻声重复道："过刚易折？
不，这一世我要做最锋利的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