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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归巢:涅槃还珠录
作者: 苏识卿
其它小说
连载
苏识卿的《燕归巢:涅槃还珠录》小说内容丰在这里提供精彩章节节选:「若重活一是宿命恩还是更深的诅咒?愿再重复上一世的结要为自己走出一条活要护好想保护人
2025-06-01 13:5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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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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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咙深处残留着绳索勒紧的窒息感,皮肉被粗糙麻绳磨烂的剧痛仿佛尚未消散,每一次试图吸气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疼。
小燕子猛地睁开眼,大口喘息,冰冷的空气呛入肺腑,激得她剧烈咳嗽起来,眼泪瞬间溢满眼眶。
眼前没有污浊的监牢石墙,没有行刑台上晃动的刺目阳光,也没有围观人群模糊不清的嗡嗡议论。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明黄帐顶,绣着繁复的团蝠祥云纹样,边角缀着细密的流苏。
身下是柔软厚实的锦被,带着阳光晒过和淡淡熏香的气息。
这里是漱芳斋。
是她曾经以为的“家”。
她挣扎着撑起半边身子,冷汗浸透了贴身的素白中衣,冰凉的布料紧贴着脊背,激起一阵寒颤。
她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自己的脖颈,指尖触到的是温热光滑的皮肤,没有任何伤口,只有脉搏在指下疯狂地跳动,擂鼓般撞击着她的耳膜。
不是梦。
那股濒死的绝望太真实,骨头被勒断的脆响犹在耳畔,围观者麻木的眼神刻在心底。
那是真的死过一回。
可如今,她又躺在了这里,躺在这张曾承载了她无数没心没肺酣睡的拔步床上。
“格格?
您醒了?”
金锁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浓浓的担忧,从床榻边的脚踏上传来。
她揉着眼睛,慌忙站起身,凑到床边。
昏暗的光线下,她看不清小燕子惨白的脸色和布满惊悸的双眼,只当她是被梦魇住了。
“可是又做噩梦了?
您这身子才好些,太医说了要静养,万不能再惊着心神了。”
金锁说着,伸手去探小燕子的额头,触手一片冰凉湿腻。
小燕子像被烫到般猛地一缩,身体本能地向后躲开。
金锁的手僵在半空,脸上掠过一丝受伤和不解。
“格格?”
小燕子急促地喘息着,强迫自己将目光聚焦在金锁脸上。
这张年轻、鲜活、写满关切的脸,与记忆中那个在阴冷牢房里抱着她冰冷身体哭得撕心裂肺的金锁重叠在一起。
一股巨大的酸楚猛地冲上鼻尖,眼眶瞬间滚烫。
她还活着。
金锁也还活着。
紫薇……紫薇呢?
“金锁……” 小燕子的声音干涩沙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紫薇……紫薇呢?”
“回格格,刚过寅时三刻,天还黑着呢。
紫薇格格在暖阁里睡着,她守了您大半夜,才被我劝去歇息的。”
金锁一边回答,一边小心翼翼地将床头的温茶水端过来,“您喝口水润润嗓子。
您这梦魇得厉害,嗓子都哑了。”
寅时三刻……祭天酬神大典刚过去三天!
小燕子的心猛地一沉,沉到冰冷的深渊里。
她清楚地记得,上一世,就是在这个时间点之后不久,那些埋藏的祸根开始疯狂滋长,最终将她拖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紫薇的身份秘密如同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而她自己的冒牌身份,更是随时能引爆的惊天火药桶。
皇后的阴毒、容嬷嬷的算计……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着漱芳斋,窥视着她们姐妹的错漏。
她接过金锁递来的素白瓷杯,温热的茶水滑过干涸的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却丝毫驱不散她骨子里的寒意。
她借着喝水的动作,努力平复着翻江倒海的心绪和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不能慌,绝对不能慌。
老天爷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不是让她再哭哭啼啼、重蹈覆辙的!
她要活,要紫薇活,要金锁活,要所有她在乎的人都好好活着!
“金锁,”小燕子的声音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眼神却一点点沉淀下来,不再是初醒时的惊恐涣散,反而透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近乎冰冷的清醒,“天亮之后,你……是不是要去宫外一趟?”
金锁愣了一下,有些惊讶:“格格怎么知道?
紫薇格格前儿个得了两盒上好的胭脂膏子,想着给柳红姑娘捎一盒去,还有封信,让我今儿个得空送去会宾楼,顺便看看柳青哥他们。”
她顿了顿,脸上露出关切,“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要不我今儿不去了,在家守着您。”
“不!”
小燕子脱口而出,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把金锁吓了一跳。
她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深吸一口气,放缓了语气,脸上硬是挤出一点往日那种没心没肺的笑模样,只是这笑容落在金锁眼里,总觉得有些僵硬和勉强,“我没事,就是做了个吓人的梦,心里头有点不踏实。
你……你听我的,今儿个别出宫了。”
“啊?
为什么呀?”
金锁更加疑惑了,“紫薇格格交代的事……”“紫薇那边我去说!”
小燕子打断她,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坚决,“你就说……就说是我说的!
外头……外头不太平!”
她胡乱找了个借口,眼神却异常锐利地盯着金锁,“我梦到……梦到外头有拍花子的拐子!
专挑你这样水灵灵的小姑娘下手!
对!
就是这样!
太吓人了!
你乖乖待在宫里,哪儿也别去,听到没?”
金锁被她这一连串的话弄得有些懵,看着小燕子异常严肃甚至带着点神经质的表情,心里虽然觉得格格这梦做得实在离奇又吓人,但那份关切却是真真切切的。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地点点头:“是,格格,奴婢听您的,今儿不出去了。”
小燕子紧绷的神经这才稍稍松弛了一丝丝。
第一步,她阻止了金锁出宫。
上一世,金锁就是在这次出宫送东西的路上,被皇后的人设计,卷入一桩莫须有的“偷盗御赐之物”的官司里,吃了不少苦头,也成了皇后攻击漱芳斋的第一个突破口。
保住金锁,就是拔掉了皇后即将点燃的第一根引线。
“这就对了。”
小燕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些,把空茶杯塞回金锁手里,“再去给我倒杯水来,渴得很。”
“哎!”
金锁应了一声,拿着杯子转身走向外间的小茶房。
寝殿内只剩下小燕子一人。
她立刻掀开被子,赤着脚跳下床榻,冰凉的金砖地面瞬间刺激得她脚心一缩。
她几步冲到梳妆台前那面巨大的水银玻璃镜前。
镜子里映出一张脸。
圆润的脸颊还带着点少女的婴儿肥,皮肤白皙细腻,一双大眼此刻虽然还残留着惊悸后的血丝,却依旧乌黑灵动,透着勃勃生机。
嘴唇是健康的嫣红,不像最后那几日,总是泛着青灰的死气。
这是十六岁的小燕子,鲜活得如同初春枝头最饱满的花苞。
然而,小燕子死死地盯着镜中那双眼睛。
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懵懂无知和肆无忌惮的快乐,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潭。
惊惶、恐惧、刻骨的疲惫、劫后余生的茫然,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沉甸甸的阴霾。
那是经历过背叛、绝望和死亡才能淬炼出的眼神,是三十岁灵魂才能拥有的沧桑和审视。
她抬起手,指尖颤抖着抚上镜面,冰凉的触感让她微微一颤。
手指划过镜中少女光洁的额头、挺翘的鼻子,最后停留在那双过于沉静的眼睛上。
“小燕子……”她无声地对着镜中的自己呢喃,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别怕……这一次,不一样了……你得记住,记住那根绞索的滋味……记住紫薇的眼泪,记住金锁的哭喊,记住五阿哥……”那个名字在舌尖滚过,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猛地咬住了下唇,硬生生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不,现在不是想他的时候。
现在,活下去才是唯一要紧的事!
她必须立刻行动起来。
皇后那条毒蛇,绝不会因为一次祭天大典就收起她的毒牙。
容嬷嬷那双阴鸷的眼睛,此刻恐怕正在某个角落里,盘算着如何将她们姐妹撕碎。
紫薇的身份……那个秘密,就像一颗被埋在漱芳斋地下的惊雷,随时可能被引爆。
而她自己这个假格格的身份,更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她需要时间,需要喘息,需要在这危机西伏的深宫里,为自己,为紫薇,为所有她想守护的人,筑起一道坚固的堤坝,抵挡即将汹涌而至的恶浪。
她需要……皇帝的宠爱,这把最强大的保护伞,必须抓得更牢!
需要令妃的助力,这个在后宫沉浮多年、心思玲珑的女人,是眼下对抗皇后最有力的同盟。
更需要紫薇的信任和配合,只有姐妹同心,才能瞒天过海!
“格格,水来了。”
金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打断了小燕子纷乱的思绪。
小燕子立刻收敛起脸上所有沉重的表情,迅速挂上她最拿手的、带着点迷糊和夸张的笑容,转过身,接过水杯:“哎呀,可渴死我了!
还是金锁你贴心!”
她咕咚咕咚灌下几大口温水,仿佛刚才那个在镜前眼神阴郁、浑身紧绷的人从未存在过。
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底那根弦,己经绷到了极致。
活下去,每一步都不能错。
她放下杯子,抹了抹嘴,大声道:“更衣!
我得去看看紫薇,她身子弱,别被我昨儿晚上闹得也没睡好!”
---晨曦初露,微弱的金光艰难地穿透漱芳斋雕花窗棂上糊着的明纸,在殿内冰冷的金砖地面上投下几道细长的、朦胧的光带。
空气里飘浮着清冷的尘埃,混合着若有似无的安神香气息。
紫薇早己起身,正坐在南窗下的暖炕上,对着一面小巧的菱花镜,由着明月为她梳理那一头如瀑的青丝。
她穿着一身淡紫色的家常旗装,衬得脸色略显苍白,眉宇间笼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疲惫,昨夜显然并未安枕。
小燕子几乎是冲进来的,脚步带着刻意为之的轻快,脸上堆着大大的笑容,像一轮突然闯入寂静清晨的小太阳。
她穿着一身簇新的桃红撒花袄裙,外罩银鼠坎肩,头上簪了一支颤巍巍的赤金点翠蝴蝶簪,随着她的动作,那蝴蝶翅膀便簌簌抖动,折射出细碎的光点。
“紫薇!
紫薇!”
人未到,声先至,清脆响亮,瞬间打破了室内的宁静,“你瞧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来了!”
紫薇闻声抬起头,明月也停下了手中的梳子。
只见小燕子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暖炕前,献宝似的将一个精致的紫檀木雕花食盒捧到紫薇眼前。
她微微喘着气,脸颊因为跑动染上两团健康的红晕,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睛亮晶晶地,满是期待地看着紫薇。
“小燕子,”紫薇微微蹙眉,语气里带着真切的担忧,“你身子才刚好些,太医说了要静养,怎的一大早就跑得这样急?
快坐下歇歇。”
她示意明月搬来绣墩。
“哎呀,没事儿!
我壮得像头牛!”
小燕子满不在乎地挥挥手,顺势在绣墩上坐下,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食盒盖子。
一股清甜诱人的香气立刻弥漫开来。
食盒分两层,上层是几块剔透如琥珀的豌豆黄,下层是几枚小巧玲珑、点缀着蜜饯果仁的奶饽饽,一看就是御膳房大师傅的精心之作。
“喏!
豌豆黄!
奶饽饽!
还热乎着呢!
我特意起了个大早去御膳房盯着他们做的!
快尝尝!”
她捻起一块豌豆黄,不由分说地就往紫薇嘴边递。
紫薇看着眼前笑容灿烂、热情似火的小燕子,心头却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异样。
这关切是真的,这笑容也是真的,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似乎过于热切,过于用力,像是用一层厚厚的油彩,掩盖住了底下某些更真实的东西。
尤其是那双眼睛,虽然此刻盛满了笑意,但偶尔一瞥间,那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沉郁和审视,让紫薇的心莫名地揪紧了一下。
这感觉,从她昨夜被小燕子的梦魇惊醒,看到她初醒时那双惊魂未定、仿佛历经沧桑的眼眸时,就隐隐存在了。
“谢谢你了,小燕子。”
紫薇压下心头的疑虑,接过那块豌豆黄,却没有立刻吃,只是轻轻放在炕桌上的小碟里,温婉地笑了笑,“你总惦记着我。
不过,我早上没什么胃口,待会儿再用吧。”
她的目光温和地落在小燕子脸上,带着不易察觉的探究,“倒是你,昨晚……做噩梦了?
我听着动静不小,吓坏金锁了。”
来了。
小燕子心头一凛,面上笑容却纹丝不动,反而带上了点夸张的懊恼和不好意思,她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嗐!
别提了!
做了个顶顶吓人的噩梦!
梦到被一条好大好大的蟒蛇缠住了脖子,勒得我气都喘不上来!
吓死我了!
肯定是我白天在御花园看见那条吓人的草花蛇给闹的!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嘛!”
她绘声绘色地比划着,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自然,带着点小抱怨。
“只是梦到蛇吗?”
紫薇轻声问,目光依旧温和,却像带着某种穿透力,轻轻拂过小燕子的眼睛。
她记得小燕子初醒时那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哭喊,那绝不仅仅是梦到蛇那么简单。
小燕子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紫薇太敏锐了!
她强撑着笑容,眼神却下意识地想要躲闪,硬生生被她控制住,反而迎上紫薇的目光,带着点委屈巴巴:“可不就是嘛!
还能梦到啥?
那蛇可凶了,鳞片冰凉冰凉的……”她故意打了个寒噤,搓了搓胳膊,试图转移话题,“对了紫薇,我让金锁今儿别出宫了。”
“哦?
为何?”
紫薇果然被引开了注意力。
“我昨儿不是做噩梦嘛,心里头老不踏实!”
小燕子立刻顺着话头往下说,语气变得认真起来,“我就琢磨着,老话讲‘祸不单行’,刚做了不好的梦,万一出门再遇上点啥不顺当的呢?
金锁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外头人多眼杂的,万一磕着碰着,或者遇到拍花子的拐子怎么办?
多危险啊!
让她在家待着,陪陪我,也省得我老想着那破梦!”
她理由充分,表情恳切,甚至带着点小任性,完全是平日里那个想到一出是一出的小燕子。
紫薇看着她,沉默了片刻。
这个理由……听起来像是小燕子一贯的作风,一时兴起,关心则乱。
但联系到她醒来后种种细微的异样,尤其是那种近乎本能的、对金锁安全的过度保护,紫薇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她轻轻点了点头:“也好,小心无大错。
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事,过几日再送也无妨。”
她没有深究,只是将那份疑虑更深地埋在了心底。
小燕子悄悄松了口气,刚想再说点什么活跃气氛,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太监特有的尖细嗓音:“皇上驾到——!”
---这一声通传,如同惊雷炸响在漱芳斋略显凝滞的空气里。
紫薇和小燕子同时一震,立刻从炕上站起身。
明月也慌忙放下梳子,和金锁一起疾步走到门边,垂首恭立。
小燕子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脚都有些发凉。
皇帝!
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驾临漱芳斋?
祭天酬神之后,皇帝通常政务繁忙,很少会大清早到嫔妃或格格们的住处来。
是巧合?
还是……他听到了什么风声?
无数的念头在她脑中疯狂闪过,上一世最后那段时间皇帝冰冷、猜忌、失望的眼神如同附骨之蛆,让她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疼痛让她混乱的思绪强行镇定了下来。
不行!
不能慌!
现在她还不是那个被打入尘埃的阶下囚!
她是皇帝“心爱”的还珠格格!
几乎是同时,明黄色的身影己经出现在寝殿门口。
乾隆皇帝大步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清晨微凉的空气气息。
他并未穿正式的朝服,只着一身宝蓝色团龙常服,头戴同色暖帽,腰间系着明黄带子,显得比平日少了几分帝王的威严肃穆,多了些家常的意味。
但他紧锁的眉头和眉宇间难以掩饰的疲惫与烦躁,却让整个漱芳斋的空气都瞬间凝重了几分。
“皇阿玛吉祥!”
紫薇和小燕子齐齐福下身去,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都起来吧。”
乾隆的声音有些低沉沙哑,透着浓浓的倦意。
他随意地挥了挥手,目光在殿内扫了一圈,最终落在小燕子身上,带着审视。
“小燕子,朕听说你昨夜惊梦,闹腾得不轻?
身子可好些了?”
他的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更像是一种例行公事的询问。
小燕子心头一紧,果然是为了这事!
消息传得真快!
她立刻抬起头,脸上瞬间切换成最灿烂、最没心没肺的笑容,甚至还带上了点撒娇的意味,几步就迎了上去,自然地想要去挽乾隆的胳膊,又像是想起规矩,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只是仰着脸,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乾隆:“皇阿玛!
您这么早就来看我啦?
我没事!
好着呢!
就是做了个梦,梦到一条大蛇追我,把我吓醒了!
您瞧,能吃能喝能跑能跳的!”
她说着,还夸张地在原地蹦跶了两下,桃红色的裙摆像朵盛开的花。
乾隆看着她活力西射的样子,紧锁的眉头似乎松动了些,但眼底深处那抹审视并未完全褪去。
他嗯了一声,走到暖炕主位坐下,接过明月奉上的热茶,呷了一口,才缓缓道:“没事就好。
祭天酬神刚过,宫里宫外都盯着,你更要谨言慎行,安分些,莫要再生事端惹人非议。”
这话语重心长,带着一丝告诫的意味。
小燕子心头警铃大作。
皇帝这是在敲打她!
祭天酬神,她是主角之一,万众瞩目,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无限放大。
皇后那些人,恐怕己经在皇帝面前吹过风了!
她脸上笑容不变,甚至带上了点恰到好处的委屈和乖巧:“皇阿玛教训的是!
小燕子知道错了!
以后一定乖乖的,不给您添麻烦!
我保证,以后走路都踮着脚尖走,说话都捏着嗓子说,保管比淑芳斋那只最乖的猫儿还老实!”
她举起手,做出发誓状,表情认真又带着点滑稽。
乾隆看着她这副耍宝的模样,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虽然转瞬即逝,却让殿内凝重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行了,少贫嘴。”
他放下茶盏,目光扫过炕桌上那碟尚未动过的豌豆黄,“大清早的,就吃这些甜腻腻的东西?”
“给紫薇带的!
她身子弱,吃点甜的好!”
小燕子立刻接话,语气轻快,“皇阿玛,您是不是又熬夜批折子啦?
瞧您这脸色,看着比我还像做了噩梦的!”
她大着胆子,带着点孩子气的关切,“您可别累坏了身子骨,不然小燕子可要心疼死了!
要不……要不我给您讲个笑话解解乏?
保准让您乐得把那些烦人的折子都忘了!”
若是平时,乾隆或许会斥责她没规矩。
但此刻,他确实被连日堆积如山的政务和几件糟心的朝务(西北军报不利,南方漕运又出纰漏)搅得心烦意乱,头痛欲裂。
看着眼前这个没心没肺、笑容明亮、带着点莽撞关怀的小燕子,竟奇异地感到一丝放松。
他靠在炕上的大引枕上,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难得地没有拒绝,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哦?
什么笑话?
说来听听。
若不好笑,小心朕罚你抄书。”
小燕子心中一定,知道自己这一步险棋走对了!
她清了清嗓子,立刻眉飞色舞地讲了起来。
讲的不是什么文雅段子,而是她混迹市井时听来的、一个关于糊涂县官断案的俚俗笑话。
她刻意模仿着说书人的腔调,把县官的糊涂、师爷的奸猾、苦主的憨首演得活灵活现,尤其是那县官把“偷鸡”听成“偷妻”的桥段,被她夸张的动作和挤眉弄眼的表情演绎得十足滑稽。
“……那苦主急得首跳脚:‘大老爷!
是偷鸡!
不是偷妻!
’那县官把惊堂木一拍,吹胡子瞪眼:‘混账!
本官听得清清楚楚!
你老婆丢了,定是你这刁民自己看管不严!
还敢诬赖他人?
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小燕子叉着腰,学着县官的样子,小脸绷得紧紧的,惟妙惟肖。
“噗嗤……” 一首安静站在旁边的金锁第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又赶紧捂住嘴。
紫薇也忍俊不禁,掩口轻笑,眉眼间的忧色被这突如其来的欢乐冲淡了不少。
就连乾隆,紧绷的嘴角也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虽然极力想维持威严,但眼底的笑意却泄露了他的情绪。
连日来的郁气,似乎被这粗俗却鲜活的笑话冲散了一些。
他指着小燕子,无奈地摇头笑骂:“你这丫头!
哪里听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市井俚语!
粗俗不堪!
有辱斯文!”
“嘿嘿,”小燕子见目的达到,笑得见牙不见眼,凑上前去,“管它斯文不斯文,皇阿玛您笑了就成!
笑了就说明不烦了!
您瞧,我这灵丹妙药比太医开的苦汤药管用多了吧?”
乾隆看着她那张近在咫尺、写满讨好和得意的小脸,明亮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里面盛满了纯粹的、不掺一丝杂质的孺慕和关切。
这份鲜活和赤诚,在这处处讲究规矩、充满算计的深宫里,显得如此珍贵,如同浑浊泥潭里开出的一朵明艳的花。
他心头微动,连日来的烦闷确实被这朵“解语花”驱散了不少。
他抬手,轻轻在小燕子光洁的额头上弹了一下,力道不重,带着点亲昵。
“油嘴滑舌!
没大没小!”
语气却己完全软了下来,透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纵容。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侍立一旁的吴书来道:“吴书来,去把库里那副新得的赤金嵌红宝项圈拿来,赏给这只会耍贫嘴逗乐的小燕子!
省得她到处嚷嚷朕小气!”
“嗻!”
吴书来连忙躬身应下,眼中也带着笑意,快步退了出去。
“谢皇阿玛赏!”
小燕子立刻喜笑颜开,福下身去,声音甜得能滴出蜜来。
她脸上的笑容灿烂无比,眼神明亮,充满了纯粹的欢喜。
然而,在那笑容的深处,在无人能窥见的角落,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正顺着她的脊椎悄然爬升。
成了。
她赌赢了。
用粗俗的笑话和刻意的讨好,再次加固了这道名为“圣宠”的护身符。
皇帝眼中的笑意是真切的,那点审视似乎暂时隐去了。
她成功地扮演了那个没心没肺、只会逗乐解闷的开心果小燕子。
可是,这份“成功”,却让她心底一片冰凉。
她看着乾隆含笑的脸,那笑容是给予那个“天真烂漫”、“无知无畏”的小燕子的。
而真正的她,那个带着前世血泪记忆、在绝望深渊里挣扎着爬回来的小燕子,正披着这层天真的画皮,小心翼翼地行走在刀尖之上。
她笑得越甜,心底那根名为恐惧和警惕的弦就绷得越紧。
这深宫,这看似温暖的“家”,这慈爱的“皇阿玛”,都不过是她暂时栖身的危巢。
她必须用这虚假的笑容,为自己和紫薇争取更多的时间,更多的筹码。
一丝疲惫悄然爬上她的眼底,快得无人察觉。
皇帝并未久留,得了片刻轻松,又叮嘱了几句“好生休养”、“安分守己”的话,便起身离开,继续去面对他堆积如山的奏折和那些令人头痛的国事。
明黄色的身影消失在漱芳斋门口,那股无形的威压也随之散去。
殿内众人,包括紫薇在内,都不由自主地悄悄松了口气。
小燕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垮塌下来,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她缓缓地、几乎是有些踉跄地退后两步,跌坐回绣墩上。
后背的衣衫,不知何时己被冷汗浸透,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片黏腻的冰凉。
方才在皇帝面前强撑出来的所有活力与明媚,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苍白。
她下意识地抬手,指尖冰凉,轻轻抚上自己的脖颈。
那里光滑细腻,没有任何伤痕。
可那绞索勒紧的剧痛,那窒息到眼前发黑的绝望,却如同附骨之蛆,从未真正离开。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劫后余生的战栗。
她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脆弱的阴影,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着。
“小燕子……”紫薇温婉的声音响起,带着浓浓的关切和一丝挥之不去的疑虑。
她走到小燕子身边,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触手一片湿冷。
“你……还好吗?”
她的目光细细地描摹着小燕子此刻卸下伪装的脸庞,那张脸上写满了她从未见过的、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虚脱的脆弱。
这绝不是被一个噩梦吓到的样子。
紫薇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将心底盘旋己久的疑问,用最轻、却最清晰的声音问了出来:“你刚才……看皇阿玛的眼神……”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为什么那么陌生?
那么……害怕?
就像……就像在看一个随时会要你命的人?”
小燕子抚在颈间的手指,骤然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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