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藏青中山装熨烫得笔挺,连袖口折痕都像用尺子量过,黑白参差的头发全往后梳得溜光,露出刀削似的脸。
眉骨高耸,眼窝深陷,皱纹走向像是精心设计过,连鼻梁骨都比常人挺拔几分。
"您这身板..."宋纪年瞄了眼对方挽起袖子露出的结实小臂,又侧头看看自己小鸡般的手臂,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在公园相亲角应该比在这儿赚得多吧?
"老头掸了掸《渊海子平》封皮上的灰,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泛黄的书页间突然掉出张塑封照片。
宋纪年瞥见上面是穿着衬衫的年轻版老头,正被一群烫着羊毛卷的大妈围在国营照相馆的布景前。
宋纪年嘴角一抽,心说还真是个花老头。
嘴上却道:"您这到底是算命摊,还是把妹培训班?
"老头掸了掸中山装领口的灰:"把妹教不了,爹妈给的脸。
"宋纪年心中暗自腹诽老头一把年纪了还这么装。
见宋纪年要翻白眼,突然正色道"倒是你印堂发青,近日怕有灾殃。
""这套路电视剧里演都嫌土。
"宋纪年转身就要走。
"祸福相倚啊小伙子。
"老头不知从哪摸出根白蜡烛,蜡油里掺着金粉,"睡前点上,灾祸自消。
"宋纪年盯着蜡烛上凸起的篆字——正是方才老人念的那两句"真性蒙尘,如雾覆灯"。
他后退半步:"我可没闲钱买这个。
""赊账。
"老头把蜡烛往前一递,腕表在路灯下反着光,"不好用就当送你了。
"宋纪年接过时指尖蹭到对方掌心的老茧,蜡身还带着体温。
他鬼使神差揣进兜里,走走出几步才心生警惕心想这蜡烛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回头时算命摊己经收得干干净净,只剩地砖缝里卡着半片金箔,在夜风里簌簌发抖。
宋纪年推着车拐进巷子时,路灯刚好滋啦滋啦闪了两下。
那栋老式公寓整面外墙被爬山虎裹得严严实实,叶片在夜风里沙沙作响,像无数只拍打翅膀的绿蛾子。
钥匙***锈住的锁眼转了五圈才开门,汗湿的后背黏着短袖。
他脱下鞋穿上人字拖首奔冰箱,端出了昨日吃剩下的一盘苦瓜炒肉和番茄炒蛋。
微波炉转着苦瓜炒肉片和番茄炒蛋。
他蹲在茶几前扒饭时,汗珠顺着脊梁骨滑进裤腰,头顶吊扇吱呀转着。
吃完后宋纪年把碗筷往茶几上一搁,汗津津的后背黏着塑料椅背。
老式显像管电视滋滋响了两声,正在播报龙江新闻:"今日上午,南门菜市场出现一名行为异常男子..."他扯过毛巾擦脖子的汗,抬头时正看见监控画面:蓬头垢面的流浪汉在鱼摊前手舞足蹈,沾着鱼鳞的手指戳向镜头"神迹在三年前己经降临了,仙人点化世人,我要成仙了!
"空调外机的水珠滴在窗台铁皮上,叮的一声响。
新闻画面突然切到气象局卫星云图:"明日午后有雷阵雨,请市民备好雨具..."宋纪年磨蹭着洗完碗筷,冲了个冷水澡,整个人瘫在那张窄小的铁架床上。
明明整天没干什么重活,却觉得骨头缝里都透着累——这种累不是身体上的,倒像是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往下坠。
翻身时瞥见床头搭着的裤子,裤兜里露出半截白蜡烛。
他抓了抓头发坐起来,借着月光看清蜡身上刻的"真性蒙尘"西个字。
从窗台扒拉出个空罐头瓶当烛台,打火机"咔嗒"一声点着了火苗。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还信这些东西。
"他对着跳动的火光自嘲一句,仰面倒回床上。
手机还攥在手里,短视频里穿着短裙的姑娘正在跳女团舞,机械化的"左三圈右三圈"动作循环到第七遍时,他的眼皮终于黏在了一起。
夜风从纱窗缝钻进来,烛泪在罐头瓶口积了半圈。
手机自动锁屏前,画面定格在舞者扬起的裙摆上,像朵被按了暂停键的塑料花。
而此时那根点燃的蜡烛就如同上面的篆字一样“真性蒙尘,如雾覆灯”,淡淡的迷雾逐渐包裹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