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广袤世界的东来州一隅,盘踞着凡俗国度——大梁。
地坤三年,被上古封印禁锢万载的天魔——祭,撕裂了枷锁。
滔天魔气如决堤之海,汹涌而出,瞬间染黑了天穹,污浊了大地。
这至邪之气所过之处,草木枯朽异化,生灵扭曲癫狂,催生出无穷无尽、形态狰狞的妖魔。
它们嘶吼着,贪婪地吞噬着一切生机与光明,将人间拖入无间炼狱。
古老的仙门不见踪影,凡俗的王朝在天魔眼中不过虚设,一切苦难终将由凡人咽下。
浩劫之下,即便是东来州边缘,清代山脉那终年缭绕的云雾,也被浸染成不祥的灰黑。
就在这险峻山影的庇护处,依偎着一个不起眼的小村落——小眉村。
此刻,村中那几点微弱的灯火,在翻涌如墨的魔气天幕下,渺小得如同狂风中的残烛,摇曳欲熄。
山外妖魔的嘶嚎隐隐传来,死亡的阴影,己悄然笼罩了这片最后的宁静之地。
村西头,一间摇摇欲坠的茅草屋。
屋外,妖魔的嘶吼与阴风尖啸交织,宛若地狱回响,撕扯着夜的宁静。
屋内,陈清棠却置若罔闻,他所有的感知都死死锁在眼前——一株唯有他可见的碧玉神树。
此乃他穿越此界的倚仗,道果树!
吞噬“养分”,便可孕育蕴含天地至理的道果。
他苦熬了整整十五年,如同在无尽长夜中守候一缕微光,终于等来了这第一枚道果的成熟!
许是穿越的馈赠,这初生之果竟己近圆满。
嗡——道果光华内蕴,骤然从碧玉枝头脱落。
未等看清轨迹,那枚晶莹剔透、仿佛凝聚着宇宙星辉的果实,己然静静躺在他掌心。
一股难以言喻的玄奥气息弥漫开来。
陈清棠平复剧烈跳动的心脏,没有丝毫犹豫,更无半分贪看,抬手便将道果纳入口中!
果肉入口即化,一股难以想象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感官!
掌心那枚凝聚着星辉与混沌的道果,甫一入口,便化作一道滚烫的、熔岩般的洪流,轰然冲垮了陈清棠意识构筑的所有堤坝。
世界瞬间失重、坍缩、继而沸腾。
他感觉自己被抛入了一片无光无垠的混沌之海。
没有上下,没有西方,只有永恒的、粘稠的、涌动着原始力量的黑暗。
这不是虚无,而是孕育一切“有”的母胎,是开天辟地之前,那团被压缩到极致、蕴含无限可能的“奇点”。
力!
一个庞大到无法形容、蛮横到撕裂逻辑的意念,如同太古星辰爆炸的余波,蛮横地烙印进他灵魂的每一寸褶皱。
这不是招式,不是技巧,是规则本身!
是支撑宇宙脊梁的伟岸,是推动星辰运行的齿轮,是物质碰撞时最原始的呐喊,是生命从尘埃中挣扎而起时,那第一下微弱却撼动命运的搏动!
混沌中,他“看”到巨人持斧劈开鸿蒙,清气上扬浊气下沉的瞬间,那撕裂时空的伟力波纹;他“听”到星辰诞生时核心坍缩的轰鸣,那足以碾碎维度的引力潮汐;他“触”到一粒微尘在狂暴的能量风暴中倔强存在的坚韧,那对抗毁灭的、微不足道却又生生不息的力!
浩瀚、狂暴、精密、顽强……无数关于“力”的碎片、真意、本源,如同亿万颗燃烧的流星,蛮横地撞入他脆弱的识海,将他拖向更深、更灼热的意识熔炉深处。
十五年枯守,一朝沉沦。
他在混沌中漂流,在力的本源中重塑。
而就在陈清棠的意识沉溺于那开天辟地般宏大感悟的同时,隔绝了外部感知的茅草屋外,真正的炼狱己然降临。
夜,浓得化不开,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
风停了,虫豸噤声,连草木都诡异地垂下了枝叶,仿佛在恐惧着什么即将到来的事物。
咚…咚…咚…一种沉闷、粘滞,仿佛重物裹着湿泥拍打地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踏碎了死寂。
不是一只,不是一群,而是密密麻麻,如同潮水漫过滩涂,缓慢却无可阻挡地淹没了小眉村的每一条土路,每一寸缝隙。
伴随着脚步声的,是歌声。
那绝非人间的曲调。
尖细、扭曲、时而如同锈蚀铁片在玻璃上刮擦,时而如同溺死之人在深水下的呜咽,断断续续,不成旋律,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魅惑,在夜空中飘荡、盘旋,钻进每一扇破败的门窗,钻进每一个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灵魂深处。
“月儿弯…血儿甜…骨肉香…魂儿颠…”歌词模糊不清,但那扭曲的调子本身,就足以勾起最原始的恐惧,让人的血液都为之冻结。
伥鬼!
它们的身影在稀薄的月光下显出轮廓:有的拖着残破的肢体,骨茬刺破腐烂的皮肉;有的身形肿胀如鼓,皮肤青紫透亮;有的则只剩下一个扭曲的、不成比例的影子,在地面上蠕动。
它们的眼睛,空洞,或是燃烧着幽绿的磷火,贪婪地扫视着这个被恐惧浸泡的村落。
第一声惨叫,如同绷紧的琴弦骤然断裂,凄厉地划破夜空!
不是战斗的呼号,而是被冰冷的、非人的利爪撕开皮肉,被带着腥臭涎液的獠牙咬断喉管时,生命本能发出的、最绝望的哀鸣!
“啊——!!!”
如同点燃了引信,惨叫声瞬间连成一片,如同汹涌的浪潮,狠狠拍打在死寂的村庄上空!
“救命!
爹!
娘——!”
“妖怪!
是妖怪啊!”
“别过来!
别吃我!
啊——!!!”
“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在哪?!
放开他!
放开——!”
哭喊、哀求、咒骂、骨骼碎裂的脆响、皮肉被撕扯的闷响、贪婪的咀嚼吞咽声……所有属于人类的声音,此刻都化作了死亡交响曲中最刺耳的音符。
浓烈的血腥味如同实质的幕布,迅速弥漫开来,盖过了泥土和草木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还活着的人心头。
窗户纸被染上喷溅的猩红,土墙上映出扭曲搏斗、然后迅速被拖倒撕碎的剪影。
火光零星亮起,是绝望的村民点燃了草垛、房屋,试图用火焰驱散这来自幽冥的猎食者。
跳跃的火光中,伥鬼们的身影显得更加狰狞可怖,它们非但不惧,反而在火光与浓烟中发出更加兴奋的嘶鸣,那扭曲的歌声也陡然拔高,如同为这场血腥盛宴奏响的癫狂序曲。
人间,在这一刻沦为了妖魔的餐桌。
而村西头那间摇摇欲坠的茅草屋,依旧死寂。
陈清棠躺在冰冷的土炕上,眉头紧锁,身体微微颤抖,仿佛在混沌的梦境中经历着另一场不亚于外界血腥的恐怖风暴。
屋外震天的哀嚎与撕心裂肺的惨叫,似乎只是遥远背景里模糊的杂音,被那汹涌澎湃、正疯狂改造着他身体与灵魂的“力”之洪流,彻底隔绝在外。
他的沉沦,与村子的毁灭,在同一个血腥的夜晚,并行不悖。
无人知晓,那间破败茅屋中沉眠的少年,体内正孕育着足以撼动这妖魔乱世的、最原始也最狂暴的力量种子。
而这颗种子,正被屋外同胞滚烫的鲜血和绝望的哀鸣,无声地浇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