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安翻身而起,借着熹微的天光,看见王猛己在营房外擦拭长刀,刀刃映出一抹冷冽的寒芒。
“小子,磨蹭什么?”
王猛头也不抬,“从今天起,寅时三刻到演武场。”
秦安应了声,匆匆系紧腰带。
营房里,公子哥赵朔懒洋洋地支起身子,嗤笑道:“装什么勤快?
不过是穷骨头贱命,非要往苦海里跳。”
“总好过有人靠爹吃饭。”
秦安回怼一句,抬脚便走。
身后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赵朔的咒骂声在营房回荡。
演武场上,王猛将一副二十斤的铁砂绑腿扔给秦安:“穿上。
今日先跑二十里,再练长矛突刺。”
“二十里?”
秦安看着铁砂绑腿,“这……”“嫌重?”
王猛突然拔刀,寒光贴着秦安耳畔掠过,削断一缕发丝,“战场上敌人的刀可不会嫌你弱!
当年我当新兵时,负重三十斤,在暴雨里跑了整整一日!”
秦安咬咬牙,将绑腿牢牢系上。
双腿刚迈出,便如坠千斤,没跑出半里地,汗水己浸透衣衫。
王猛骑着马在旁督战,皮鞭时不时在空中炸响:“快!
再快!
大秦的虎狼之师,没有孬种!”
正午时分,秦安累得瘫倒在地。
王猛扔来一个水囊:“知道你为什么比别人弱?”
他指着远处正在树荫下乘凉的赵朔,“人家有靠山,而你,只有拼命。”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赵朔带着几个新兵走来,手中把玩着一柄镶玉短剑:“哟,秦安,练得这么辛苦,要不要本公子赏你块饼吃?”
秦安挣扎着起身,抹去脸上的汗水:“赵公子若真有闲心,不如多练练箭术,别到了战场,连弓弦都拉不开。”
赵朔脸色骤变,短剑出鞘半寸:“你找死!”
王猛突然挡在秦安身前,刀鞘重重砸在赵朔剑身上:“新兵营私斗,按军法当斩!
赵公子若想试试,尽管动手。”
他故意将 “赵公子” 三个字咬得极重,目光如刀,首刺赵朔眼底的怯意。
赵朔冷哼一声,收剑退开:“王猛,你不过是个老兵,别以为护着这贱民就能……”“滚!”
王猛暴喝一声,声如惊雷。
赵朔脸色铁青,带着人悻悻离去。
入夜,秦安躺在大通铺上,双腿痛得几乎失去知觉。
王猛悄悄塞来一包草药:“碾碎了敷上,明日接着练。”
“王大哥,为什么帮我?”
秦安攥着草药,声音发闷。
王猛望着帐外的月光,沉默良久才开口:“因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赵朔的父亲是御史中丞,这次征楚,他不过是来镀金。
但你记住,战场上,再硬的靠山,也抵不过一把锋利的刀。”
秦安将掌心贴在冰凉的夯土墙上,指甲深深陷进粗糙的墙皮,木屑混着血珠渗出来。
更夫梆子声穿透雨幕,在空荡荡的校场激起回音,惊起栖在营墙上的寒鸦。
他望着远处将熄未熄的火把,那些摇曳的橙红光影里,浮现出百夫长轻蔑的笑、同伍兵卒不屑的眼神。
腰间新换的青铜剑突然变得滚烫,灼烧着他裹满纱布的伤口 —— 那是昨日演武时被都尉亲卫用钝剑劈开的。
夜雨渐急,豆大的雨点砸在头盔铁檐上,顺着脖颈灌进粗麻短褐。
秦安忽然想起七岁那年,父亲被征发修长城前塞进行囊的那把青铜匕首,此刻正藏在他贴身衣袋里。
指尖抚过匕首刻痕斑驳的柄身,耳畔又响起更声,这回却像是催征的战鼓。
他解下腰间半壶酒,仰头饮尽最后几滴,凛冽的辛辣烧穿喉管,化作胸腔里翻涌的烈焰。
“总有一天,” 秦安握紧匕首,在夯土墙上划出五道深痕,“我要让咸阳城头的铜雁都知道,陇西北地的秦安,会带着让六国闻风丧胆的铁骑,踏碎函谷关的落日!”
校场积水倒映着阴云密布的天空,他转身走向营房,溅起的水花打散了墙上的刻痕,却冲不淡少年眼底愈燃愈烈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