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布丁生病了
那目光里没有波澜,没有嘲讽,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漠然的穿透力,仿佛我和那把伞,都只是这冰冷大厅里一件突兀的摆设,引不起他丝毫额外的情绪。
他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多停留一秒,便径首走向专属电梯的方向。
前台小姐立刻收敛了所有表情,恭敬地为他刷卡、按下电梯键。
金属门无声滑开,他挺拔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留下一片真空般的死寂和几乎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我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后背的冷汗浸湿了单薄的T恤。
那个被训斥的男人面如死灰,失魂落魄地踉跄着离开。
前台小姐捡起地上的伞,递还给我时,眼神复杂难辨,带着一丝怜悯,又混杂着“果然如此”的了然。
她什么也没问,但那无声的目光比任何言语都更让我无地自容。
我几乎是落荒而逃,抱着那把仿佛沾上了耻辱的草莓伞,一头扎进外面喧嚣的街道。
阳光刺眼,车流嘈杂,可方才大厅里那冰锥般的声音和眼神,却像烙印一样刻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悸动,而是因为一种近乎劫后余生的、冰冷的恐惧。
接下来的日子,我刻意避开了那个靠窗的卡座,尽量躲在操作台后面忙碌。
他没再来过咖啡馆。
那把草莓伞,被我塞进了衣柜最深的角落,连同那个下午的窘迫和恐惧一起埋葬。
生活似乎回到了平静的轨道,除了我的小猫,布丁。
布丁是我在咖啡馆后巷捡到的流浪猫,一只黄白相间的普通小土猫,胆小又粘人。
它最近几天蔫蔫的,不吃不喝,只是窝在它那个旧纸箱做的猫窝里,发出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哼唧声。
我把它抱到宠物医院,那个戴着厚眼镜、说话慢吞吞的老兽医检查了半天,最后沉重地摇了摇头。
“肝肾都有衰竭迹象,小猫太小了,体质太弱,”他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职业性的遗憾,“治疗费用会很高,而且…希望很渺茫。
小姑娘,你要有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西个字,像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口。
布丁是我在这个城市唯一的、毛茸茸的温暖依靠。
它用湿漉漉的鼻子蹭我手心讨食的样子,它蜷缩在我脚边睡觉时轻微的呼噜声……那些画面瞬间破碎,只剩下老兽医无奈的眼神和布丁痛苦的微弱喘息。
积蓄?
微薄的打工收入勉强支撑房租和生活,哪里负担得起高昂的、希望渺茫的治疗费?
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上来,越收越紧,勒得我无法呼吸。
浑浑噩噩地抱着布丁从诊所出来,天色己经擦黑。
城市华灯初上,霓虹闪烁,车灯汇成流动的光河,一切都那么热闹鲜活,却又与我、与我怀里奄奄一息的小生命毫无关系。
巨大的无助感像潮水般将我淹没。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竟又走到了那栋冰冷巍峨的顾氏大厦楼下。
冰冷的夜风灌进衣领,我抱着纸箱,里面是布丁滚烫而虚弱的小身体。
它几乎不再发出声音,只有微弱的起伏证明它还活着。
站在那巨大的、反射着冰冷灯光的玻璃幕墙下,看着里面衣香鬓影、步履匆匆的世界,巨大的绝望和无力感终于冲垮了最后一道堤坝。
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滚烫地滑过冰冷的脸颊。
我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可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冰冷的恐惧和失去的剧痛啃噬着每一根神经。
布丁……我的布丁……就在我哭得视线模糊、几乎要蹲下去的时候,一阵沉稳、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停在了我面前几步远的地方。
我泪眼朦胧地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