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章 灰色生日宴（上）
路边上，一家原大头包子店门外，一个蓬头垢面，穿着一身灰色破T恤、破洞牛仔裤的少年，紧闭双目，贪婪地吸吮着空气中的香气，脸上露出满足。
但肚子却非常合时宜地发出了咕噜咕噜声，打破了他的自欺欺人。
“安静点，我不饿！”
少年低头说道，可腹中传来的饥饿感和身体的虚弱感不会骗人。
躺在椅子上的店老板瞥了他一眼，轻哼一声没当回事。
“你小子天天都是这一出，能不能换点新花样？”
少年闻声，不自觉地笑了起来，略显腼腆。
不等少年回话，一个扎着双马尾，穿着蓝色校服的可爱少女从店内跑了出来，手里还提着一袋热腾腾的包子：“小龙哥，不够的话我再去给你拿！”
“对了！
……”似乎是想到什么，少女又转头从一旁的冰柜中拿出一大瓶农妇三拳矿泉水，一同递给蓬头少年。
游西海笑着接过，口中连声道谢。
“败家妮子！”
店老板小声嗔道，但还是被走来的老板娘听见。
“闲的你！
滚进去洗碗去！”
老板娘指着老板的鼻子喝道。
堂客们都是老顾客了，见状起哄道：“老王，你这原大头是真被当成冤大头了啊，哈哈哈！”
“去去去，好吃堵不住你的嘴！”
王爱国一边摆了摆手不耐烦道，一边走进了后厨。
老板娘李秀秀看着游西海渐渐消失在街角的身影，不由得叹了口气。
两年前大家都还是邻居……游老头一个人带着孙子游西海租住在王爱国的出租屋中，一住就是十几年，当时游老头一个人带着刚满月、还蜷缩在襁褓中的游西海，不，游龙。
游老头没有经济来源，只能靠一手木雕勉强糊口，哪里买得起昂贵的奶粉，恰好当时王爱国两口子才生下王小柔不久，不忍心见小游龙受饿，两口子一拍即合，让小游龙一起吃奶。
游老头感激涕零，差点给二人跪下。
只是每当问起游龙的亲生父母，游老头便支支吾吾说不出两个字来，久而久之便不再询问。
小游龙就这样被李秀秀带到了两岁才彻底断奶，叫一声妈都是应该的。
首到两年前，游老头突然离世，枕边只留下一张被泪水侵染的纸条，上面写着两个字：西海。
自那时起，游龙放弃了学业，改名叫游西海。
或许是母女心有灵犀，王小柔也想到小时候母亲最常讲的故事：你小龙哥哥每次吃奶的时候你都要来抢，哪怕你刚刚才吃饱，小拳头下手没轻没重的，非要两个人一起吃才老实。
回过神来，时间己不早：“坏了！
上学要迟到了！”
王小柔惊如脱兔，赶忙抓起书包骑上门口的自行车往学校赶去。
身后传来李秀秀的声音：“放学记得去叫你小龙哥回来，今天是他18岁生日！”
“知道啦！”
不久后，游西海独自一人来到了一处墓园，轻车熟路地走到一座碑前，席地而坐。
“爷爷，今天还是吃包子，我看了，有肉包、叉烧包、奶黄包……”小心翼翼地摆放在贡盘上，游西海又打开矿泉水瓶，在盘子旁撒上一圈，随后自己猛地灌上一大口——他实在是被晒得受不了了。
过了几分钟，游西海看着盘子上的包子，泪水从嘴角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爷爷你吃饱了吗？”
“……”“吃饱了啊，好，我也吃！”
仅仅是几分钟，包子外皮就被晒得有些干硬了，但游西海一点不嫌弃，大口大口的吃着：“对了爷爷，今晚是我的生日……”“……”“我就知道爷爷肯定记得！
谢谢爷爷！”
游西海露出幸福的笑容，但眼泪却不受控制，如泉涌而下。
“没有，我这是太高xi……”‘兴’字还未完全脱口，便己失去了声音，游西海只觉一股浓浓的窒息感涌上心头，仿佛空气变得无比沉重，重到无法吸入肺中。
下一瞬，天旋地转。
“啊？”
借着世界旋转的一瞬，游西海目中一角发现自己的身体还坐在地上，只觉一道银芒消失在一旁，但眼前突然一片模糊，剧烈到难以言喻的疼痛侵占了大脑，眼睛不由自主地上翻，最终陷入无边黑暗。
这一切都在顷刻间发生，快到无法宣泄所经受的疼痛。
鲜血溅洒一片，像闸口泄洪一般肆无忌惮。
三个身穿黑色紧身胶衣的蒙面人正站在无头尸体背后，两男一女，腰间无一例外都别着一把长剑。
女人不适地扭过头，即使隔着面罩，依然能闻到空气中浓烈到发臭的血腥味，赶紧再次退后数步，胸口大起大伏，但显然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摘下面罩呕吐起来。
另外两人相视点头，确认目标彻底死亡。
在更远处，还有另外几人身穿同样的黑色胶衣，他们都不想看到这一幕，彼此沉默着低着头。
很快，几人都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未来过，只留下一具流浪汉的尸体和一盘染血的包子。
……傍晚，从学校出来的王小柔告别同学，骑着自行车独自前往墓园，高兴地哼着小曲，想找到游西海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他一天无非就是在墓园，湖心公园和跨江大桥下。
十几分钟后，她远远看到墓园大门外停着两辆警车，警灯闪烁，墓园也被拉起了警戒线。
心里咯噔一下，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骑行的步伐加快。
墓园门口，两名警察正在盘问一个流浪汉，却不是自己想要见到的那个人。
“……你口袋里的刀怎么解释？”
其中一名中年警察问道。
另一名年轻警察则在一旁记录内容。
“哎呀，最近坏事发生那么多，我一个流浪汉，在外面总得有点自保的手段不是？”
流浪汉一脸讪笑，举起三根手指：“我洪鸡公对天发誓，里面发生的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警察点了点头，他自然知道一把折叠刀不可能做到那样的事，该问的也问完了，便摆手道：“走吧。”
“连普通的流浪汉都杀，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焦急的王小柔这时才有机会上前问道：“警察哥哥，发生什么事了？”
负责记录的警察比较年轻，看上去刚上岗不久的样子，他早就注意到了王小柔，也认出了对方繁花一中的校服。
“小姑娘，里头发生了刑事案件，这么晚了你一个人来这边做什么？”
……墓园处于繁花市北边靠近郊区的位置，方圆几公里内人烟稀少，只有一条环城公路与市区相连，路边的杂草半人多高、繁茂丛生，宽阔的马路上空无一人，显得无比荒凉，即使路灯设备完好，在墓园的衬托下仍能使人感到阴森害怕。
往南看去，正是有着一片人造湖，但半废弃的繁花湖心公园，越过它能明显看到远处林立的高楼大厦，也是包子店所在区域。
而偏东南方向有一处城中村，那里便是王小柔的家。
此时一辆警车驶入王爱国夫妇的视线中，缓缓停在二人面前，浑浑噩噩的王小柔从车内下来，此前见到那张照片的瞬间，她只觉得大脑嗡的一声，无数思绪瞬间清空，只剩下一片空白，怎么回的家都不知道了，只是抬头望向母亲的一瞬间，它们又一股脑的席卷了回来，情绪再也控制不住，哭了起来。
“妈！”
李秀秀上前抱住了女儿，一同哭了起来。
王爱国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戒烟许久的他身边却是一地的烟头。
回过神，一家三口己然围坐在桌边，一桌子己然凉透但无比丰盛的菜肴中间，是一个大大的奶油水果蛋糕，上面插着几根尚未点燃的蜡烛，还有一块用奶油写着“祝小龙生日快乐”的巧克力片。
“我去把菜热一下，吃完早点睡觉吧，过几天就要高考了，别伤了身子。”
李秀秀打破了沉默，此时己是晚上十一点多。
“嗯。”
王小柔应道，声小如微微的虫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