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脸，我看了二十三年。
精致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微微上翘的唇角，每一处都像是上帝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可是此刻，这张脸却让我感到陌生。
我颤抖着手，将那张照片举到镜子旁。
照片上的女孩和我有着一模一样的容颜，甚至连眼角那颗小小的泪痣都分毫不差。
但我知道，那不是我。
照片背面写着一个日期，三年前。
那时候，我还在那间封闭的别墅里，日复一日地学习着各种礼仪、舞蹈、乐器。
他们说我天生就该是名门闺秀，说我注定要嫁入豪门。
现在想来，多么可笑。
我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
那些零碎的记忆碎片突然串联起来：管家总是欲言又止的眼神，礼仪老师偶尔的叹息，还有顾明远每次看我时那种复杂的神情。
原来如此。
我猛地将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扫落在地，玻璃碎裂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那些昂贵的护肤品、化妆品，都是按照"她"的喜好准备的。
就连我每天穿的衣服，梳的发型，说话的语气，走路的姿态，全都是按照"她"的样子来的。
我蹲下身，抱住自己的膝盖。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打湿了真丝睡裙的裙摆。
这件睡裙，也是"她"喜欢的款式吧？不知哭了多久，我抬起头，看着镜中狼狈的自己。
哭花的妆容，凌乱的头发，通红的眼睛。
这一刻，我突然笑了。
既然我不是她，那我为什么要继续扮演她？我站起身，走到浴室，将脸上的妆容彻底洗净。
素颜的我，其实也很好看。
我拿起剪刀，毫不犹豫地将及腰的长发剪短。
那些卷发棒、直发器，统统扔进垃圾桶。
打开衣柜，我将那些淑女风的连衣裙一件件扯出来，扔在地上。
然后换上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
镜中的女孩，眼神明亮，带着几分倔强。
这才是真实的我。
我拿起手机，拨通了顾明远的号码。
电话那头传来他低沉的声音："怎么了？""顾明远，"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坚定，我们分手吧，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你知道了？""是，我知道了。
我不是她，也不想再做她的替身。
""你确定要这样？"他的声音里带着警告，"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
"我笑了，"不，没有你，我才是真正的我。
"挂断电话，我打开窗户。
夜风吹进来，带着自由的气息。
我深吸一口气，感觉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苏醒。
从今天起，我要为自己而活。
一周后，我站在咖啡厅的落地窗前，看着街对面那栋熟悉的写字楼。
那是我曾经每天都要去的地方，顾明远的公司。
现在，那里已经与我无关。
我抿了一口美式咖啡，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
这七天，我搬出了那间豪华公寓，租了一间简单的小房子。
没有佣人，没有司机，一切都要自己动手。
但奇怪的是，我从未感到如此轻松。
"请问，这里有人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的手指猛地收紧，咖啡杯差点脱手。
这个声音......和我的声音一模一样。
我缓缓转身，看到了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不，应该说，是那张我模仿了多年的脸。
她比照片上更加明艳动人，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
"林小姐？"她微微一笑，"或者说，该叫你......我的替身？"我强迫自己保持镇定，"请坐。
"她优雅地在我对面坐下，点了一杯拿铁。
我注意到她的小指微微翘起，这是我曾经练习了无数次的动作。
"听说你和明远分手了？"她搅动着咖啡，"真是可惜呢。
他可是花了不少心思培养你。”
我直视着她的眼睛，"所以，你是来嘲笑我的吗？""当然不是。
"她轻笑一声，"我是来感谢你的。
这三年来，你替我应付了那么多无聊的宴会和应酬。
说实话，我真的很讨厌那些场合。
"我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原来，我连替身都算不上，只是一个挡箭牌。
"不过，"她突然凑近，"你知道吗？你比我想象中要聪明得多。
我本以为你会继续扮演下去，毕竟，顾太太的身份可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
"我冷笑一声，"可惜，我对别人的东西不感兴趣。
""是吗？"她意味深长地看着我，"那你对'林氏集团'的股份也不感兴趣吗？"我愣住了。
林氏集团？那不是......"看来你还不知道呢。
"她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你确实姓林，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
父亲把你找回来，就是为了在我出国期间，替他守住林氏的股份。
"我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原来，我连替身都不是，只是一枚棋子。
"不过现在，"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游戏结束了。
父亲已经把你名下的股份转给了我。
你，可以消失了。
"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突然笑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张律师吗？我是林小姐。
关于我母亲留下的遗产，我想和你谈谈。
"挂断电话，我望向窗外。
阳光正好，照在我的脸上。
这一次，我要为自己而战。
三个月后，我站在一间简陋的办公室里，看着墙上贴满的设计草图。
这里曾经是一家倒闭的服装厂，现在是我的工作室。
"林总，这是最新的样衣。
"助理小陈推开门，手里拿着一件白色衬衫。
我接过衬衫，仔细检查每一个细节。
这是我设计的第一个系列，灵感来自于破茧成蝶的过程。
简洁的剪裁，利落的线条，却在袖口和领口处点缀着精致的刺绣，象征着蜕变后的美丽。
"很好，就按这个版型开始生产吧。
"我将衬衫递给小陈，"记得跟工厂说，面料一定要用最好的。
"小陈离开后，我走到窗前。
远处，林氏集团的大楼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自从那天在咖啡厅分别后，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位"姐姐"。
但我知道，她一直在关注着我。
手机突然响起，是张律师。
"林小姐，您母亲留下的那笔信托基金已经解冻了。
另外，我在整理您母亲遗物时，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是什么？""一些设计手稿，还有......"张律师顿了顿，"一份股权转让协议，是关于'晨曦服饰'的。
"我愣住了。
晨曦服饰，那是二十年前红极一时的本土品牌，后来因为经营不善倒闭了。
难道......"是的，"张律师似乎猜到了我的想法，"您母亲就是晨曦服饰的创始人之一。
这份协议显示，她持有公司40%的股份。
"我的手微微发抖。
原来，母亲不仅给我留下了财富，还留下了更宝贵的东西——她的梦想。
"张律师，能帮我查查晨曦服饰的商标还在吗？""已经在查了。
另外，我建议您看看今天的财经新闻。
"我打开电脑，一条醒目的标题映入眼帘：《林氏集团千金林雨晴正式接手集团服装业务》。
我冷笑一声。
看来，这场游戏还没结束。
第二天，我召开了第一次产品发布会。
当模特穿着我设计的衣服走上T台时，我看到了台下记者们惊艳的眼神。
最后一件压轴作品，是一件纯白色的礼服，裙摆上绣着数百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这件作品的名字叫'重生'。
"我站在台上，面对闪光灯，"它讲述的是一个关于寻找自我的故事。
"发布会结束后，我的手机响个不停。
有媒体的采访邀请，有投资人的合作意向，还有......顾明远的短信。
"恭喜。
你的设计很棒。
"我删掉了短信。
过去的林小姐已经死了，现在的我，是晨曦服饰的新任CEO，是一个真正的设计师。
然而，就在我以为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时，一个意外的访客打破了平静。
"林小姐，有位自称是您父亲的人想要见您。
"小陈小心翼翼地说。
我抬起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中年男人。
他的眉眼和我有七分相似，此刻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我。
"小雨，"他开口，“我们谈谈。”
我示意小陈先出去，办公室里只剩下我和那个自称是我父亲的男人。
"请坐。
"我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语气平静得让自己都感到惊讶。
他坐下，目光扫过墙上的设计草图，"你的设计很有灵气，和你母亲年轻时很像。
"我握紧了手中的笔，"林先生，有话直说吧。
您来找我，应该不是为了叙旧。
"他叹了口气，"小雨，我知道你恨我。
但是当年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是吗？"我冷笑，"那是什么样的？是您为了家族利益抛弃怀孕的女友，还是您为了股份把私生女当成棋子？"他的脸色变了变，"你母亲......她没告诉你真相？""真相就是，您利用了我。
"我站起身，走到窗前，"现在，请您离开。
晨曦服饰不欢迎林氏集团的人。
""等等！"他也站起来，"我来是想提醒你，雨晴她......她不会轻易放过你。
你现在的举动，已经威胁到了林氏的利益。
"我转过身，直视着他的眼睛，"所以呢？您是想让我放弃自己的事业，还是想让我继续做林雨晴的替身？""我是想帮你！"他提高了声音，"只要你愿意回来，我可以给你林氏10%的股份，让你......""够了！"我打断他，"我不需要您的施舍。
我有母亲留下的遗产，有她的设计手稿，还有......"我顿了顿，"她的梦想。
"他愣住了，眼神突然变得复杂，"你拿到了她的手稿？""是的。
"我警惕地看着他，"怎么，您也想要？"他摇摇头，突然笑了，"不，那些本来就是属于你的。
只是......"他欲言又止。
"这是什么？""没什么。
"他整理了一下西装，"既然你执意要走这条路，那我只能祝你好运。
不过记住，商场如战场，不是光有梦想就够的。
"他离开后，我立刻拨通了张律师的电话。
"张律师，我父亲刚才提到了母亲的手稿，他的反应很奇怪。
那些手稿里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东西？"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确实。
我在整理手稿时发现了一些加密的文件，正在找人破解。
另外......"他顿了顿，"我查到，当年晨曦服饰倒闭的真正原因，可能和林氏集团有关。
"我握紧手机，"继续查。
还有，帮我联系一下以前晨曦服饰的老员工，我想见见他们。
"挂断电话，我打开保险箱，取出母亲的手稿。
在阳光下，我注意到其中一张设计图的背面似乎有淡淡的字迹。
我拿起放大镜，辨认那些几乎褪色的字迹："配方......工艺......专利......"突然，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小陈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林总，不好了！工厂那边出事了！我跟着小陈赶到工厂时，现场已经乱成一团。
十几个工人围在车间门口，七嘴八舌地争吵着。
"林总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怎么回事？"我快步走到车间主任老周面前。
老周擦了擦额头的汗，"今天早上开工的时候，发现染色机出了问题。
我们按照常规方法调试，结果......"他指了指车间里堆积如山的布料，"这批订单全毁了。
"我走进车间，看着那些染花了的布料，心一下子沉到谷底。
这是我们的第一批大订单，如果不能按时交货，不仅要赔偿巨额违约金，更重要的是会失去客户的信任。
"报警了吗？"我问道。
"报警？"老周愣了一下，"这......这是机器故障，报警有用吗？"我蹲下身，仔细检查染色机的控制面板，"这不是简单的故障。
你们看，控制面板有被撬动的痕迹，程序被人为修改过。
"工人们面面相觑，窃窃私语起来。
"小陈，"我站起身，"立刻报警，然后联系保险公司。
老周，你带人把受损的布料都搬到仓库去。
""搬到仓库？"老周不解，"这些不是要报废了吗？"我摇摇头，拿起一块染花了的布料，"你们看，这些花纹虽然不规则，但是不是很有艺术感？"工人们凑过来看，纷纷点头。
"我记得母亲的手稿里有一系列扎染设计，"我快步走向办公室，"或许我们可以把这些'失败品'变成独一无二的艺术品。
"回到办公室，我翻开母亲的手稿。
果然，在其中一本笔记里，我找到了关于扎染工艺的详细记录。
更让我惊喜的是，笔记里还夹着一张泛黄的配方单，上面记录着一种特殊的植物染料配方。
"小陈，"我拨通内线，"帮我联系一下植物学专家，还有，找几个懂扎染的老师傅。
"三天后，我们不仅按时完成了订单，还推出了一系列独特的扎染产品。
那些原本要报废的布料，经过特殊处理后，变成了充满艺术感的时尚单品。
就在新产品大获成功的时候，张律师带来了另一个好消息。
"林小姐，那些加密文件破解出来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兴奋，"是你母亲研发的一种新型环保染料配方，还有完整的生产工艺！"我翻开文件，手微微发抖。
这些资料如果投入生产，将彻底改变整个纺织行业的格局。
"另外，"张律师继续说，"我找到了当年晨曦服饰的技术总监，他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我立刻安排见面。
那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见到我时，眼眶湿润了。
"太像了，"他喃喃道，"和你母亲年轻时一模一样。
""王总监，"我急切地问，"您能告诉我，当年晨曦服饰为什么会倒闭吗？"老人叹了口气，"是因为一份合同。
你母亲发现林氏集团提供的染料含有有害物质，拒绝使用。
但是当时公司已经陷入财务危机，董事会强迫她签署了那份合同......""然后呢？""你母亲宁可将公司破产，也不愿意违背良心。
"老人的声音哽咽了，"她销毁了所有使用有害染料的产品，也因此背上了巨额债务。
"我握紧拳头，终于明白了母亲的坚持。
她不仅给我留下了财富和梦想，更留下了最宝贵的品格。
"林小姐，"小陈突然推门进来，"林氏集团发来了合作邀请，说是想购买我们的新型染料技术。
"我冷笑一声，"告诉他们，晨曦服饰永远不会和林氏合作。
但是......"我站起身，"我们可以和其他有良心的企业合作，共同推动行业的变革。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号码。
"林小姐，"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和的男声，"我是顾明远的哥哥，顾明川。
我想和你谈谈合作的事。
"顾明川约我在一家安静的茶室见面。
与顾明远的锋芒毕露不同，他给人一种温润如玉的感觉。
"林小姐，"他微笑着为我斟茶，"我很欣赏你在环保染料方面的创新。
"我警惕地看着他，"顾先生，如果是为林氏集团当说客，那就不必了。
"他摇摇头，"你误会了。
我是以个人身份来的。
事实上，我正准备离开林氏，创办自己的公司。
"我挑了挑眉，"哦？为什么？""因为理念不同。
"他放下茶壶，"林氏的经营方式太过急功近利，这与我的价值观不符。
我一直在寻找志同道合的合作伙伴，直到看到了你的新产品发布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