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暗涌中的协奏章
宋星野垂着头,死死攥着皮质谱夹,指节泛白得近乎透明,凸起的青筋在皮肤下蜿蜒如扭曲的藤蔓,仿佛下一秒就会冲破皮肤。
他的指甲深深掐进谱夹边缘,在皮革上留下月牙形的凹痕。
江叙白倚在编曲台旁,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台面,节奏与窗外麻雀啄食的声响重合。
目光掠过少年垂落的发丝——那里正沁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褪色红绳缓缓滑落,在银色铃铛上凝成水珠,折射出冷冽的光,宛如一颗颗即将坠落的星子。
他注意到宋星野后颈的绷带边缘渗出了一丝血迹,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刺目。
"三天后的滨江音乐节,我托关系争取到了一个临时替补名额。
"江叙白的拇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蓝光映得他眼底的血丝愈发明显,像是干涸的河流。
他忽然扯松领口的纽扣,金属拉链摩擦发出"刺啦"一声,在寂静的排练室里格外刺耳,仿佛一把利刃划开沉默的幕布。
"但要从二十支乐队里脱颖而出,这首曲子得彻底重做。
"他刻意说得轻松,嘴角扯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却不自觉地摩挲着西装内袋——那里藏着的防狼喷雾,此刻正隔着布料硌得肋骨生疼,每一下摩擦都像是提醒着潜在的危险。
他的余光瞥见宋星野偷偷将手伸进裤兜,摸出一个小药瓶,迅速往嘴里倒了两颗药片,喉结上下滚动着咽了下去。
宋星野像是被突然触动的开关,身体猛地一颤,踉跄着冲向钢琴。
卫衣下摆扬起的瞬间,后腰露出半截绷带,边缘还沾着些许褐色的痕迹,那是昨夜在储物间搬设备时不小心磕破的伤口。
红绳上的铃铛随着他剧烈的动作撞出凌乱的节奏,叮叮当当的声响,像是惊惶的心跳,又像是急促的求救信号。
他悬在琴键上方的手腕剧烈颤抖,骨节发白,仿佛是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着,每一根神经都在抗拒着,却又被某种执念驱使着。
最终,他重重砸下三个不和谐音,琴音如绷紧到极致的钢丝骤然断裂,在空荡的排练室炸开,震得空气都微微发颤,惊飞了窗外栖息的麻雀。
"这里!
"少年用指甲狠狠划过谱纸,纸张被刮出毛边,仿佛他要将内心的痛苦与愤怒都宣泄在这张纸上。
"加入失真吉他的电流音,要像......"他突然剧烈咳嗽,弯下腰,指节抵住嘴唇,指缝间渗出的血丝顺着纹路蔓延,在谱纸上晕开暗红的花。
"像脑袋里炸开的白噪音,要让所有人都感受到那种绝望!
就像......就像妹妹最后一次发病时,抓着我的手说‘哥哥,我的耳朵里有星星在哭’......"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近哽咽,肩膀微微颤抖着,像是在努力压抑着即将决堤的情绪。
他的口袋里掉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江叙白悄悄捡起,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哥哥,别忘记给星星擦眼泪"。
江叙白喉结滚动着递上纸巾,动作轻柔却带着一丝小心翼翼,仿佛生怕惊扰了眼前这个易碎的灵魂。
余光瞥见谱夹里新夹入的照片:穿病号服的少女蜷缩在窗台,苍白的手指攥着摔裂的口琴,玻璃窗外的雨痕扭曲了她空洞的眼神,仿佛那是一个被世界遗忘的灵魂。
照片的边角泛着黄,像是被无数次抚摸过,留下了时间的痕迹。
"她......是你妹妹?!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意识到自己触碰到了对方最敏感的伤口,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声音。
宋星野突然将额头抵在冰凉的琴盖上,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后颈暴起的青筋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像是鼓面绷紧的弦,随时都可能断裂。
"她叫宋星羽......"江叙白如今才恍然大悟。
竟然真的是!
怪不得他与她如此相像,怪不得一见到他就有种熟悉感....少年的声音闷在琴箱里,带着金属共鸣的震颤,仿佛从遥远的深渊传来。
"比我小三岁,从小就有严重的幻听症,性格还算开朗,每次发病,她都说听见天使在哭,说星星的碎片掉进了她的耳朵里......"他猛地抬头,眼白布满血丝,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冷汗,眼神中燃烧着痛苦与不甘。
"首到那天我在天台找到她摔碎的口琴,琴身沾满了血,而她......"他的声音突然哽咽,说不下去了,拳头紧紧攥起,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
他突然起身,打开琴凳的抽屉,拿出一个铁盒,里面装满了妹妹画的画,每一张都画着星星和哭泣的女孩。
"所以我的曲子必须带着裂痕!
必须要让幕后的人站出来!
即使我..."他的声音越来越高,最后几乎是呐喊出来,在排练室里回荡,惊得天花板上的灰尘簌簌落下,可说出最后三个字时,像是反应过来又没说下去。
江叙白看着眼前的少年,突然发现他如此单薄的身影在阳光的照射下,竟显得格外高大。
他用音乐作为武器,像是对抗整个世界。
这时,窗外传来一阵救护车的鸣笛声,宋星野的身体瞬间紧绷,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仿佛回到了妹妹被带走的那天。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炸响惊雷,仿佛是天空也在回应他的愤怒。
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噼里啪啦的声响震耳欲聋,将两人的倒影扭曲成支离破碎的拼图。
排练室的吊灯开始明灭不定,钨丝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整个空间都弥漫着一股诡异而紧张的氛围。
江叙白本能地挡在宋星野身前,身体微微前倾,像是一只准备护崽的母兽。
他摸到口袋里发烫的手机——屏幕上五分钟前的匿名短信还在闪烁:”敢上台就让你们陪葬“这行字像是一把冰冷的匕首,插在他的心头,让他想起三年前,自己在酒吧驻唱时,因为揭露了老板的毒品交易,而被人围殴的场景,后背的旧伤此刻隐隐作痛。
而宋星野却像被闪电击中的导体,抓起钢笔疯狂在谱纸上涂写,墨水西溅,溅在琴键上,晕染成狰狞的黑色旋涡,仿佛是他内心黑暗世界的具象化。
他的笔尖在纸上划破,留下一道道深深的痕迹,像是在刻写着自己的墓志铭。
"这里需要一段贝斯的低频震颤,像心跳,却又支离破碎......"他喃喃自语,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里,仿佛外界的威胁与恐惧都不存在。
突然,他的钢笔没水了,在纸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疯狂地在桌上翻找笔,却不小心打翻了墨水瓶,黑色的墨水在谱纸上蔓延,像是一片绝望的海洋。
"加入真实的雨声采样!
"少年突然扯下颈间的红绳,金属铃铛磕在麦克风支架上发出刺耳的脆响,那声音尖锐得让人耳膜生疼。
"***部分摇晃这个,让***撕碎所有虚假的和谐!
"他动作太急,卫衣袖口滑落,小臂内侧密密麻麻的针孔暴露在冷白的闪电中,像是被群蚁啃噬的伤口,又像是无数道无法愈合的伤疤,诉说着他曾经为了控制病情,不得不接受药物治疗的痛苦经历。
江叙白看着那些针孔,心中一阵刺痛,仿佛能感受到少年每一次打针时的恐惧与绝望。
他默默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宋星野身上,遮住了那些伤痕。
江叙白弯腰调试效果器,眼睛却时刻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余光瞥见门缝下缓缓渗入黑色液体,他心脏猛地收紧,感觉喉咙发紧。
他强作镇定,用衣角擦拭时,指腹传来诡异的粘稠感——是红墨水。
紧接着,门外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那声音沉闷得像是有人被狠狠击倒在地,随后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宋星野的手指僵在琴键上,瞳孔里映出逐渐显现的血字:”疯子就该待在地狱“这几个字仿佛带着恶意的嘲讽,要将他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时,江叙白的手机突然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起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一阵阴森的笑声,随后挂断了。
"别怕。
"江叙白声音低沉而坚定,扯下领带蒙住少年眼睛,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
温热的呼吸扫过他泛红的耳垂,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
"闭上眼睛,听。
"他指尖颤抖着按下合成器按钮,每一下按键都像是在与内心的恐惧搏斗。
模拟的雨声与窗外惊雷渐渐重合,混着宋星野慌乱的喘息,在密闭空间里交织成奇异的韵律,仿佛是一首对抗黑暗的战歌。
鼓点声如心跳般有力,吉他的失真音效如电流般刺耳,铃铛的声响如碎玻璃般锋利,还有那若有若无的口琴旋律,像是来自天堂的呼唤,又像是来自地狱的呐喊。
在音乐声中,宋星野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他的手慢慢抬起,在空中跟着节奏挥舞。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雨云时,江叙白取下蒙在宋星野眼睛上的领带,两人相视而笑,脸上斑驳的红墨水未干,却像战士出征前的油彩,闪耀着不屈的光芒。
宋星野看着江叙白衬衫上的褶皱,还有他为了保护自己而蹭上的红墨水,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愿意为了他,与整个世界为敌。
他们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阳光下,感受着彼此的温暖。
暮色浸透窗帘时,光线渐渐变得昏暗而柔和。
江叙白在储物间翻出被划破的演出服,锋利的刀口整齐划开丝绸布料,切口处的丝线微微翻卷,像是一道狰狞的伤口。
内衬里藏着的微型录音设备闪着红光,仿佛是一只窥视的眼睛。
他摘下耳返贴近监听,电流杂音中混着沙哑的冷笑:"敢动星野?
你们还嫩了点......"那声音充满了威胁与警告,让人不寒而栗。
他认出了这个声音,是经纪公司的王总监,那个曾经把宋星野当作摇钱树,却在他发病后弃之如敝履的男人。
这时,他发现演出服的口袋里还放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放弃吧,你们不会成功的"。
与此同时,排练室里,宋星野正对着镜子重新系上红绳。
银色铃铛在颈间轻晃,发出清脆的声响,他伸手抚过镜面,指尖在雾气上画出一道裂痕,嘴角勾起一抹孤勇的笑,宛如即将出鞘的剑,眼神中闪烁着坚定与决绝。
镜子里,他看到了自己苍白的脸,还有眼底燃烧的火焰,那是为了妹妹,为了所有被误解的灵魂而战的决心。
他突然想起妹妹曾经送给他的一个星星发卡,一首放在琴凳的抽屉里,他小心翼翼地拿出来,别在了红绳上。
"准备好了吗?
"江叙白走进排练室,手里拿着一份重新打印的乐谱,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修改痕迹。
"这次演出,可能会改变很多东西,包括我们的生活。
"他的声音平静,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既是对未来的担忧,也是对即将到来的挑战的期待。
他把那张写着"放弃吧,你们不会成功的"纸条递给宋星野看,宋星野看完后,默默地把纸条撕成了碎片。
宋星野接过乐谱,指尖触碰到江叙白手掌的温度,心中一阵悸动。
他看着乐谱上,在原本空白的地方,江叙白用红笔写了一行小字:"星芒从不因荆棘而黯淡"。
这行字,像是一道光,照亮了他内心深处的黑暗,让他想起了妹妹曾经说过的话:"哥哥,你的音乐就是我的星星,只要有它在,我就不怕黑。
"他拿起笔,在旁边画了一颗星星,旁边写着:"妹妹,这次换我为你照亮黑暗"。
"准备好了。
"宋星野点点头,声音坚定,"这次,我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他望向窗外,暮色中的城市灯火辉煌,像是一片璀璨的星空,而他们,即将在这片星空中,奏响属于自己的乐章,让那些被压抑的声音,那些被忽视的灵魂,都能在音乐中得到救赎。
他们一起走到钢琴前,开始了最后的排练,每一个音符都充满了力量和希望。
排练室的灯光再次亮起,这一次,不再明灭不定,而是明亮而温暖。
江叙白坐在电子琴前,宋星野坐在钢琴前,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按下第一个音符。
这一次,琴音不再刺耳,不再破碎,而是带着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像是暴风雨后的彩虹,像是黑暗中的星光,诉说着痛苦,也诉说着希望。
在音乐声中,他们仿佛看到了妹妹的笑脸,看到了未来的曙光。
窗外,雨停了,月亮爬上了天空,星星开始闪烁。
而在排练室里,两个灵魂,正在用音乐编织着属于他们的未来,哪怕前方荆棘密布,他们也要带着星芒,勇敢地走下去。
因为他们知道,有些声音,必须被听见。
有些故事,必须被诉说。
而音乐,就是他们最强大的武器,也是他们最温暖的港湾。
夜渐渐深了,排练室里的灯光依然亮着,偶尔传来几句讨论声,或是试音的琴音。
远处,滨江音乐节的舞台正在搭建,巨大的灯光架矗立在江边,像是等待被点燃的火炬。
而江叙白和宋星野,正在为了那个即将到来的夜晚,全力以赴,他们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他们知道,此刻,他们拥有彼此,拥有音乐,这就足够了。
当凌晨的钟声敲响,宋星野靠在琴盖上睡着了,脸上还带着一丝疲惫的微笑。
江叙白脱下西装外套,轻轻盖在他身上,看着少年熟睡的脸庞,心中涌起一股保护欲。
他想起了自己的妹妹,那个在车祸中失去声音的女孩,或许,他一首在宋星野身上,寻找着救赎妹妹的可能,也在寻找着救赎自己的可能。
他坐在宋星野旁边,轻轻地哼起了妹妹最喜欢的歌,声音温柔而坚定。
窗外,一阵微风拂过,红绳上的铃铛发出轻轻的响声,像是在诉说着一个未完成的故事。
而这个故事,即将在三天后的滨江音乐节上,迎来最精彩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