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冰霜缩在早市角落的草垛后,看着自己的通缉令被浆糊黏上城墙。
"冷氏余孽"西个朱砂大字刺得她眼眶生疼。
三个月了,自从那个血色除夕夜后,她就像阴沟里的老鼠般活着。
怀里的半块硬馍己经发霉,她小口啃着,霉斑在舌尖泛出苦涩。
忽然,一双织锦棉鞋停在她面前。
鞋面上绣着并蒂莲,针脚细密得让人想起二婶的手艺。
"小姑娘,饿了吧?
"冷冰霜抬头,看见个鬓角微霜的妇人。
妇人手里提着药包,当归的香气混着晨雾钻入鼻腔——和父亲药房里的一模一样。
她下意识伸手,又猛地缩回。
通缉令上的画像虽然粗糙,但耳垂那颗朱砂痣太显眼了。
"别怕。
"妇人蹲下身,鹅黄色马面裙扫过地上的泥水,"我是刘府内院管事周嬷嬷。
府上缺个照料药圃的丫头,管吃住。
"冷冰霜盯着妇人腕间的玉镯。
成色普通,但内侧有道新鲜的裂痕——像是最近与人搏斗过。
她突然抓住妇人的手翻开掌心,虎口处厚厚的茧子暴露在晨光中。
"你懂药材?
"周嬷嬷眼中精光一闪。
"当归味甘性温,白芍..."冷冰霜突然住口。
这些是父亲教她的,说多了会暴露身份。
当天傍晚,她以"小霜"的名字进了刘府偏院。
所谓药圃不过是墙角三排陶盆,种着最寻常的板蓝根。
夜里她蜷在柴房角落,听见墙外更夫敲着梆子唱:"戌时三更,小心火烛——"尾音拖得老长,像极了她小时候听惯的调子。
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见墙角几个麻袋。
冷冰霜轻轻拨开,浓烈的硫磺味呛得她咳嗽。
袋底露出半张货单,上面潦草记着:"曼陀罗粉二十斤,腊月廿九入。
"正是冷家灭门那天的日期。
......立春那天,冷冰霜在擦书房多宝格时,"失手"打翻了砚台。
墨汁泼在账册上,她趁机翻到被遮掩的页面。
密密麻麻的条目里,"南城慈济堂"几个字反复出现,后面跟着令人心惊的数字:***二百两,***五十瓶..."好看么?
"铜尺抵上她后颈时,冷冰霜正看到"除夕特别供应"几个字。
管家刘禄的呼吸喷在她耳后,带着腐坏的蒜味。
她假装慌乱地去擦墨迹,袖中藏着的纸片却滑了出来——那是她临摹的刘家地下仓库路线图。
"果然是养不熟的小野种。
"铜尺狠狠抽在她脊背上,"老爷早怀疑你是冷家余孽。
"冷冰霜被拖进地窖时,最先注意到的是墙上那幅《药师佛图》。
画中佛掌上的曼陀罗花,与灭门夜所见分毫不差。
刘老爷正在称量某种白色粉末,案头摆着精致的铜秤——秤盘上刻着魏家商号的标记。
"冷小姐。
"刘老爷头也不抬,"你知道为什么曼陀罗能让人说实话吗?
"地窖角落的铁笼里关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
冷冰霜认出是常来冷家送药的陈伙计。
他手腕上的溃烂伤口里,隐约可见细小的白色花瓣。
"因为它会让人疼得想死。
"刘老爷终于转身,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像两丸黑水银,"就像现在——"剧痛从脚踝炸开时,冷冰霜看见周嬷嬷举着火钳。
烧红的铁块烙在她脚踝旧伤处,焦臭味混着惨叫声在地窖回荡。
失去意识前,她听见刘老爷吩咐:"送去警局,就说抓了个偷药材的丫头。
"......囚车经过朱雀大街时,残阳正给冷家废墟镀上血色。
冷冰霜透过栅栏望着那片焦土,突然发现断墙边站着个撑红伞的女子。
伞沿抬起刹那,她看清了那张脸——和自己有七分相似,只是眼角多颗泪痣。
女子嘴唇开合,隔着喧嚣的街市,冷冰霜却清晰听见那句话:"姐姐,我们很快会再见。
"囚车拐弯时,冷冰冰的脚镣擦过车板。
被烙伤的皮肤绽开裂口,渗出的血在木板上画出诡异的图案——像极了曼陀罗绽放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