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无涯是被腐臭味熏醒的。
他蜷缩在装满咸鱼的木桶里，左肩伤口被盐粒腌得发白，每一次颠簸都像有钝刀在剐蹭骨头。
耳畔是吱呀作响的车轮声，混杂着商贩用俚语叫卖：“鲛人泪，三钱一壶！
狐妖尾，现割现卖！”
指尖触到怀中硬物——那枚从沈烬身上扯下的往生镜碎片还在。
三天前他强撑着逃出天机阁废墟，混进这支往鬼市运货的商队。
此刻镜面正微微发烫，映出他眼底跳动的暗金纹路，那是强行催动天机大阵的反噬。
“小郎君，到地界了。”
车帘突然被掀开，独眼车夫咧开满口黄牙，“您这伤……真不用找巫医瞧瞧？”
晏无涯将碎银抛进对方掌心，裹紧兜帽跳下板车。
鬼市入口是株千年槐树，树干上布满人脸状的瘤结，每个瘤结都叼着盏绿灯笼。
他学着前边的人往树根凹槽滴血，槐树顿时裂开道腥红口子。
踏入鬼市的刹那，喧哗声如潮水般涌来。
街道两侧悬着人皮灯笼，光影里浮动着妖鬼精怪：狐女捧着骷髅头兜售胭脂，尸匠当街拼接僵尸新娘，还有个卖卦的老瞎子，面前摆着颗不断渗血的麒麟头。
晏无涯在卦摊前驻足。
老瞎子空洞的眼窝“望”向他：“公子要问生死？
还是姻缘？”
“问仇。”
他故意哑着嗓子。
老瞎子突然诡笑，干枯的手指戳向麒麟口中含着的铜钱：“仇在东北，死门大开。
不过嘛……”他压低声音，“今夜子时，往生当铺要拍卖《河图》残页。”
晏无涯瞳孔骤缩。
三天前沈烬夺走的只是半卷，难道…… “报酬。”
他甩出块碎银。
老瞎子却摇头，黑洞洞的眼窝对准他腕间红痕：“我要这个。”
话音未落，晏无涯腕上突然剧痛。
那道《河图》化成的红痕竟如活蛇般扭动，眼看就要被扯出体外——“叮！”
银光闪过，老瞎子的手腕齐根而断。
晏无涯猛回头，见个戴帷帽的白衣人收剑入鞘，剑柄缀着的铜铃叮咚作响。
“傀儡师的提线木偶也敢造次。”
白衣人声音清越，剑尖挑飞老瞎子的人皮面具，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傀儡丝。
西周妖鬼轰然散开。
晏无涯看着地上抽搐的傀儡残肢，突然发现断腕处刻着城主府的徽记——双头蛇衔尾纹。
“多谢……”他刚开口，白衣人突然掀开帷帽。
兜帽下的脸让他呼吸一滞：竟是三日前就该死在护山大阵里的五师姐！
“小师弟好狠的心。”
五师姐朱唇勾起，眼底却一片死灰，“见到师姐活着，不高兴么？”
寒意顺着脊梁窜上来。
晏无涯清楚记得，那日沈烬剑光掠过时，五师姐的头颅是如何滚落在星盘上的。
但现在，她颈间那道缝合线还在渗着黑血。
“锵！”
桃木剑出鞘的刹那，五师姐的右手己化作骨刃劈来。
晏无涯旋身避过，剑尖挑向对方心口——果然没有心跳。
这是赶尸匠最高级的“画皮傀儡”，需用至亲之血温养。
“师姐当年教你剑法时，可没教过欺师灭祖。”
傀儡发出咯咯娇笑，骨刃突然暴涨三尺。
晏无涯左肩伤口崩裂，血腥味刺激得西周妖鬼蠢蠢欲动。
危急时刻，往生镜碎片突然发烫。
晏无涯福至心灵，咬破指尖在镜面画了道血符。
镜光迸射的瞬间，五师姐的傀儡躯干如遇烈阳的雪人般融化，露出胸腔里跳动的青铜机关核。
“原来是你。”
晏无涯碾碎机关核上刻着的“墨”字，想起天机阁藏书楼里那本《偃术禁录》。
能做出这等精巧傀儡的，唯有二十年前被逐出师门的墨长老。
鬼市深处突然传来钟鸣。
晏无涯擦去嘴角血渍，望向东北角那栋悬着血灯笼的朱楼——往生当铺要开市了。
子时的往生当铺像个吸光的怪物。
晏无涯混在黑袍客中踏入大厅时，发现所有烛台都罩着人颅骨，绿火在眼眶里跳动。
展台上正在拍卖一具鲛人尸，鱼尾上的鳞片被生生剜去大半。
“接下来是今夜重头戏。”
掌柜的独眼扫过全场，“《河图》残页，起价——”他故意拖长音调，枯槁的手指划过自己的脖颈，“一条元婴修士的命。”
满场哗然。
有个牛头妖拍案而起：“你耍我们？
元婴大能岂是……”话音戛然而止。
牛头妖的眉心突然绽开血花，整个头颅像熟透的西瓜般炸裂。
“现在有了。”
展台阴影里走出个黑衣人，饕餮面具在绿火中泛着冷光。
他随手将牛头妖的元婴塞进玉瓶，抛给目瞪口呆的掌柜。
是沈烬！
晏无涯攥紧袖中桃木剑。
对方黑袍下隐约可见龙纹剑柄，正是那夜刺伤自己的凶器。
更诡异的是，沈烬周身气息与三日前截然不同，仿佛……换了个人。
“两百年鬼灵芝！
加三颗东海鲛珠！”
“我用狐族圣女的元阴交换！”
叫价声此起彼伏，沈烬却突然转头看向晏无涯的藏身处。
隔着憧憧鬼影，晏无涯感觉有视线如附骨之疽般黏在后颈。
他果断咬破舌尖，用精血催动龟甲——遁形术只能维持半炷香。
展台上，掌柜正要敲定交易，整个当铺突然剧烈震动。
梁柱间垂下无数傀儡丝，方才还疯狂叫价的宾客们突然僵立不动，眼窝里钻出扭动的银丝。
“墨长老好大的手笔。”
沈烬轻笑，龙纹剑出鞘三寸，“可惜这些提线木偶……”剑光如虹，所有傀儡丝应声而断。
藏在暗处的操纵者闷哼一声，梁上坠下个戴青铜面具的侏儒，正是销声匿迹二十年的墨长老。
“把残页给我！”
墨长老嘶吼着甩出机关兽。
那是一只三头尸犬，每个头颅都喷出腐毒黑雾。
沈烬却像早有预料，剑尖轻点展台边缘的八卦镜——镜面反转的刹那，黑雾竟调头扑向墨长老。
趁着混乱，晏无涯闪到展台后方。
残页被封印在玄冰匣中，匣面密布血色咒文。
他刚要触碰，身后突然传来破空声。
“小老鼠不乖啊。”
沈烬的剑尖抵住他后心，“这次想要哪条胳膊？”
晏无涯突然转身，任由剑刃刺入右胸。
在沈烬错愕的瞬间，他抓住对方手腕，将往生镜碎片狠狠按进那道旧伤——正是三日前自己刺中的位置。
镜光暴涨！
沈烬的面具应声碎裂。
晏无涯终于看清他的脸，却如坠冰窟——这张脸与往生镜中闪回的青衣人毫无相似之处，反而像极了天机阁祖师殿里的那尊堕神像！
“你……不是沈烬？”
“嘘。”
对方用染血的手指抵住他嘴唇，“记住，我名无妄。”
玄冰匣突然炸开。
残页化作金光没入晏无涯眉心，腕间红痕瞬间蔓延至颈侧。
无妄趁机抽剑暴退，龙纹剑在空中划出血色符咒：“游戏才刚开始，小卦师。”
当铺开始崩塌。
晏无涯在坠落的梁柱间瞥见墨长老的残躯——那侏儒的胸腔里竟嵌着块城主府令牌，双头蛇纹章泛着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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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鬼市的刹那，喧哗声如潮水般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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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无涯在卦摊前驻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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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嘛……”他压低声音，“今夜子时，往生当铺要拍卖《河图》残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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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沈烬夺走的只是半卷，难道…… “报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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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河图》化成的红痕竟如活蛇般扭动，眼看就要被扯出体外——“叮！”
银光闪过，老瞎子的手腕齐根而断。
晏无涯猛回头，见个戴帷帽的白衣人收剑入鞘，剑柄缀着的铜铃叮咚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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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只三头尸犬，每个头颅都喷出腐毒黑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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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无涯突然转身，任由剑刃刺入右胸。
在沈烬错愕的瞬间，他抓住对方手腕，将往生镜碎片狠狠按进那道旧伤——正是三日前自己刺中的位置。
镜光暴涨！
沈烬的面具应声碎裂。
晏无涯终于看清他的脸，却如坠冰窟——这张脸与往生镜中闪回的青衣人毫无相似之处，反而像极了天机阁祖师殿里的那尊堕神像！
“你……不是沈烬？”
“嘘。”
对方用染血的手指抵住他嘴唇，“记住，我名无妄。”
玄冰匣突然炸开。
残页化作金光没入晏无涯眉心，腕间红痕瞬间蔓延至颈侧。
无妄趁机抽剑暴退，龙纹剑在空中划出血色符咒：“游戏才刚开始，小卦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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