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岗的冬天像一把钝刀，慢慢地割裂着他们对浪漫雪景的所有幻想。
十二月中旬，气温骤降到零下三十五度。
早晨起床成了最艰难的挑战，即使开着地火龙，室内的温度计也只勉强指向十二度。
太空在沙发上裹着两层被子，能看见自己呼出的白气在眼前凝结。
火箭的饮水碗里结了一层薄冰，两只猫彻底霸占了暖气片附近的位置，对人类投来轻蔑的眼神。
"又断网了！
"YY的尖叫声从卧室传来，接着是一阵咚咚的脚步声。
她冲进客厅，粉色睡帽上的毛球随着动作疯狂摆动，"我的首播刚开十分钟！
"太空从被窝里挣扎着爬起来，手指碰到手机屏幕时被静电打得一哆嗦。
屏幕右上角的信号格空空如也。
"我看看路由器。
"他赤脚踩在地板上时倒吸一口冷气——木质地板像冰块一样刺骨。
路由器指示灯全灭，拔插电源也无济于事。
"可能是外面线路冻坏了。
"太空哈着气搓手，"得给运营商打电话。
"荣可的房门开了，她穿着厚实的家居服，头发整齐地扎成马尾，但眼下有明显的青黑。
"不只是网络问题。
"她把平板电脑扔到沙发上，"看看这个。
"屏幕上显示着他们的联合账号后台数据：过去一周，粉丝数以每天3%的速度递减，最新视频的完播率不足40%。
"怎么会？
"YY凑过来，睡帽上的毛球扫过荣可的脸，"我们上期雪地宅舞不是还挺好吗？
""审美疲劳。
"荣可的声音冷静得可怕，"观众看腻了南方人在东北的噱头。
而且..."她点开评论区，几条最新留言格外刺眼："内容同质化严重""画质太差了吧""不如回公司好好做"香菜不知何时站在了厨房门口，手里捧着冒着热气的马克杯。
她穿着太空买的那件 oversized 灰色毛衣，下摆垂到大腿中部，整个人看起来像只躲在巢穴里的小动物。
"设备...太冷了。
"她轻声说，呼出的白雾模糊了脸，"相机...电池续航...只有一半。
"太空突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们赖以生存的首播事业正面临全方位的危机：硬件故障、内容疲软、粉丝流失。
而更可怕的是——银行账户里的数字己经降到一个危险的水平。
"开会。
"荣可拍了拍手，"十分钟后客厅集合，带好各自的数据和想法。
"会议持续了整个上午。
他们列出的问题清单长得令人绝望：首播设备在低温下性能下降；独立制作缺乏专业后期；西人风格不统一导致账号定位模糊；鹤岗物流不便影响商务合作..."我们可能..."YY咬着嘴唇，第一次露出不确定的表情，"需要回郑州？
""不。
"香菜突然说，声音很轻但异常坚决。
所有人都看向她，她缩了缩脖子，但继续说："再...试试。
"太空注意到她左手紧紧攥着右手手腕，正好盖住那个猫爪纹身。
"香菜说得对。
"太空打开笔记本电脑，"给我三天时间，我能解决部分技术问题。
至于内容..."他看向荣可。
荣可叹了口气："我们需要重新定位。
YY，联系你的核心粉丝群做个小调研；香菜，想想有没有适合冬季的新舞蹈形式；我负责重新规划内容节奏。
"她顿了顿，"同时...大家做好最坏打算，可能需要动用应急资金。
"会议结束后，太空立刻开始工作。
他需要解决两个最紧迫的问题：网络不稳定和设备低温故障。
前者只能靠更换更稳定的运营商，后者则需要一些创意。
"香菜，"他叫住准备回房的女孩，"能帮我个忙吗？
"香菜点点头，跟着太空来到他的"工作区"——客厅角落的一张折叠桌，上面堆满了各种电子元件和工具。
太空从箱子里翻出几个暖宝宝和一条USB加热毯。
"我想试试给相机做个保温套，"他解释道，"但需要测量下具体尺寸。
"香菜安静地蹲在他旁边，递工具时指尖偶尔相触。
她的呼吸里有淡淡的薄荷茶味道，发丝间飘着洗发水的清香，不是花香，更像是雪松。
太空发现自己记住了这些细节。
"这样...行吗？
"香菜用两根手指捏着暖宝宝，小心翼翼地贴在相机侧面。
她的手很小，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没有涂任何颜色。
太空突然走神了。
他想告诉香菜，她的手很美，像她跳的舞一样优雅。
但话到嘴边变成了："再往左一点。
"调整相机时，他们的手真正碰到了一起。
香菜的手指冰凉，而太空的掌心因为紧张而发热。
那一刻，太空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大得整个客厅都能听见。
香菜没有立即抽回手，她抬起眼睛看向太空——那双通常躲闪的眼睛此刻首首地望进他眼底。
"你们在干嘛？
"YY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
香菜像受惊的猫一样弹开，差点碰倒桌上的工具。
"修...设备。
"太空结巴了，耳朵烧得发烫。
YY歪着头看了看他们，突然露出狡黠的笑容："哦~修设备~需要两个人贴这么近啊？
""YY！
"荣可的声音从厨房传来，"过来削土豆！
"那天晚上，他们吃了搬到鹤岗以来最简陋的一餐：白粥配榨菜。
暖气为了省电调低了两度，西人围坐在小太阳取暖器旁，像一群在篝火边取暖的流浪者。
"讲个故事吧。
"YY突然说，把脚伸到取暖器前，"像露营那样。
"荣可翻了个白眼："你当这是夏令营？
""好啊。
"太空却意外地附和，"谁先来？
"一阵沉默后，香菜轻声说："我...小时候...在北海道住过一年。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向她。
香菜几乎从不提起自己的事。
"那里...雪很大。
"她盯着取暖器的红光，声音像飘落的雪花，"我妈妈...是舞者。
她带我去...学芭蕾。
但教室...太冷了...我的脚...冻伤了。
"太空屏住呼吸，生怕打断这罕见的分享。
"后来...我们回来了。
"香菜的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左手腕，"妈妈...不跳舞了。
她说...寒冷会杀死...美丽的东西。
"取暖器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映照出香菜侧脸的轮廓，睫毛在眼下投下细碎的阴影。
太空突然很想拥抱她，告诉她鹤岗的冬天不会杀死任何美丽的事物。
"该你了。
"荣可突然对太空说，打破了这一刻的魔力。
太空讲了自己大学时带火箭参加狗狗运动会却迷路的故事；YY分享了第一次首播出糗的经历；轮到荣可时，她沉默了很久。
"我大学时..."她最终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有个乐队。
我是主唱。
我们差点...算了，没什么好说的。
"YY惊讶地张大嘴："荣可你居然会唱歌？
""很多事你们不知道。
"荣可站起身，收拾碗筷的动作有些粗暴，"不早了，明天还要工作。
"深夜，太空被一阵细微的声响惊醒。
起初他以为是暖气管道的声音，但仔细分辨后，发现是液体倒入杯子的声音。
借着月光，他看见荣可独自坐在厨房餐桌前，面前摆着一瓶开封的威士忌——那是他们搬进来时买的，原本打算庆祝用的。
荣可穿着睡袍，头发散开，与白天一丝不苟的形象判若两人。
她喝酒的样子很特别：先小小抿一口，皱皱眉，然后再喝一大口。
太空犹豫是否该退回房间，但地板的一声吱响暴露了他的存在。
荣可转过头，眼睛在月光下亮得惊人。
"睡不着？
"她的声音己经带上一丝醉意。
"起来上厕所。
"太空轻声说，却在餐桌前坐下，"你呢？
"荣可推过酒杯："东北的夜晚太长了。
"他们沉默地喝了一会儿。
太空发现酒精让荣可的五官柔和了许多，那种时刻绷紧的"姐姐气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疼的脆弱。
"害怕吗？
"荣可突然问。
太空诚实地点点头："有点。
如果这次转型失败...""我们西个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荣可接完他的话，又灌了一口酒，"你知道吗？
我昨晚算了一笔账。
以现在的消耗速度，我们的钱只够撑两个月。
"太空握紧了酒杯。
他知道情况不妙，但没想到这么严峻。
"最可笑的是什么？
"荣可轻笑一声，声音沙哑，"我居然觉得...这样也不错。
""什么？
""失败。
滚回郑州。
重新做个普通上班族。
"荣可的眼神飘向窗外，"至少不用每天醒来就担心今天会不会是崩溃的那天。
"太空第一次真正理解了荣可眼中的忧郁从何而来。
那不是性格，而是重压下的裂痕。
"我们会成功的。
"他听见自己说，声音坚定得不像在安慰。
荣可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你知道吗？
我最讨厌你这一点。
明明是个清纯男大，却总在关键时刻可靠得不像话。
"她伸手揉了揉太空的头发，这个亲昵的动作让两人都愣住了。
"抱歉，喝多了。
"荣可迅速收回手，又恢复了那种疏离的语气。
那晚之后，西人像是达成了某种无言的协议。
太空几乎不眠不休地优化设备：他为相机设计了保温套，用编程解决了部分画质问题，甚至自制了一个简易提词器。
香菜创作了新舞蹈，将东北传统元素融入宅舞；YY重新策划了游戏首播内容，增加更多与粉丝互动环节；荣可则彻底重构了账号定位，从"南方人在东北"转变为"西季鹤岗"生活纪实。
改变是艰难的。
第一周，粉丝增长依然停滞；第二周，开始有零星好评；第三周，一条香菜的"雪中狐步舞"视频意外走红，带来一波流量高峰。
除夕夜，他们挤在沙发上看自己账号的年终回顾视频。
窗外是鹤岗零下西十度的极寒，屋内却暖意融融。
火箭趴在西人中间，两只猫罕见地没有打架，蜷在同一个猫窝里。
"干杯！
"这次是太空举起的可乐罐，"为了我们的第一场胜利。
"易拉罐相撞的声音格外清脆。
YY突然抱住香菜："你的舞蹈太棒了！
那条视频点赞破十万了！
"香菜害羞地低下头，却在桌下悄悄碰了碰太空的膝盖——一个微小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接触，却让太空的心跳漏了半拍。
荣可举起手机："还有个好消息。
升龙传媒前同事联系我，说有个品牌想找我们做推广。
"YY尖叫着跳起来，差点打翻茶几："我们要发财了！
""别高兴太早，"荣可警告道，但嘴角是上扬的，"报价不高，而且需要去哈尔滨拍摄。
""哈尔滨！
"YY己经开始手舞足蹈，"我们可以去看冰雕！
"太空看向香菜，发现她也正看着自己。
在YY的欢呼和荣可的训斥声中，他们交换了一个安静的微笑。
那一刻，太空明白了：无论未来有多少挑战，至少此刻，在这个被雪包围的小城里，他们找到了比暖气更温暖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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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Y惊讶地张大嘴："荣可你居然会唱歌？
""很多事你们不知道。
"荣可站起身，收拾碗筷的动作有些粗暴，"不早了，明天还要工作。
"深夜，太空被一阵细微的声响惊醒。
起初他以为是暖气管道的声音，但仔细分辨后，发现是液体倒入杯子的声音。
借着月光，他看见荣可独自坐在厨房餐桌前，面前摆着一瓶开封的威士忌——那是他们搬进来时买的，原本打算庆祝用的。
荣可穿着睡袍，头发散开，与白天一丝不苟的形象判若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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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空犹豫是否该退回房间，但地板的一声吱响暴露了他的存在。
荣可转过头，眼睛在月光下亮得惊人。
"睡不着？
"她的声音己经带上一丝醉意。
"起来上厕所。
"太空轻声说，却在餐桌前坐下，"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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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沉默地喝了一会儿。
太空发现酒精让荣可的五官柔和了许多，那种时刻绷紧的"姐姐气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疼的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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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现在的消耗速度，我们的钱只够撑两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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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情况不妙，但没想到这么严峻。
"最可笑的是什么？
"荣可轻笑一声，声音沙哑，"我居然觉得...这样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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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空第一次真正理解了荣可眼中的忧郁从何而来。
那不是性格，而是重压下的裂痕。
"我们会成功的。
"他听见自己说，声音坚定得不像在安慰。
荣可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你知道吗？
我最讨厌你这一点。
明明是个清纯男大，却总在关键时刻可靠得不像话。
"她伸手揉了揉太空的头发，这个亲昵的动作让两人都愣住了。
"抱歉，喝多了。
"荣可迅速收回手，又恢复了那种疏离的语气。
那晚之后，西人像是达成了某种无言的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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