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雨是带钩的。
我缩在霞飞路转角咖啡厅的玻璃橱窗后，任由冷气顺着旗袍领口往脊椎爬。
侍应生端着咖啡走近时，我数清了他左耳垂有粒朱砂痣，这是地下党联络的暗记。
"周先生托我问你，梧桐几时黄？
"我舀起一勺方糖，看着晶体在咖啡液面绽开细碎的光。
这是三年来第一次接头，暗号却出奇质朴——那年我们在霞飞坊偷吃青团，他掰开最后一只，说："你看，叶子黄得发焦。
"钢笔在账本上洇开墨迹时，我嗅到了危险。
墨水本该是蓝黑，此刻竟渗出诡异的赭红。
柜台后的铜铃突然无风自动，穿长衫的男人跨进店门时，我瞥见他袖口露出半截手枪柄。
"小姐的账目，似乎算错了。
"他抛来张字条，暗格里的微型胶卷硌得我掌心发烫。
我的钢笔在账本背面划开血槽，暗红顺着数字蜿蜒成蛇。
警察的皮靴声由远及近时，我忽然想起他总说我算账快得像魔术，却不知魔术师的箱底藏着淬毒的刀。
咖啡杯底藏着氰化物，这是地下工作守则的第三条。
当警察掀翻桌椅时，我仰头饮尽最后一口苦涩。
雨丝穿透玻璃橱窗，在账本空白处洇出地图轮廓——那些我以为只是咖啡渍的痕迹，竟勾勒出日酋官邸的地下甬道。
"她是共党。
"审讯室的白炽灯让瞳孔灼痛，我却听见他隔着铁栏轻笑："该说你是只不肯褪色的墨。
"典狱长挥来鞭子时，我看见他藏在囚服下的怀表秒针卡在三点十七分，那是我们初遇的时刻。
刑房弥漫着乙醚的甜腻。
他们撬不开我的牙关，正如撬不开褪色的账本。
最后一支针管扎入静脉时，我想起他教我破解摩尔斯电码，说停顿的间隔藏着死线时刻。
此刻我咬破舌尖，让铁锈味混进呻吟，恰如当年我们在咖啡厅偷传情报，把"撤退"写成"续杯"。
黎明刺穿铁窗时，血在宣纸上洇出晚霞。
有人在我掌心塞进半块青团，叶脉黄得发焦。
暗潮审讯室的霉味里混着桐油气息，这让我想起十六岁那年在十六铺码头接应密码本。
当时也是这样的雨季，潮气把电报纸上的数字泡得肿胀，周先生用金粉混合鱼鳔胶修补破损的页脚，说情报员的手要比绣娘更懂丝绸的纹理。
"你丈夫在虹口仓库吞了氰化钾。
"审讯官的钢笔尖戳着档案上的结婚照，相片里我们戴着学生剧团的面具。
那夜他教我用手语传递暗号，无名指蜷曲是"危险"，小指痉挛是"转移"。
此刻我盯着他制服第三颗纽扣的铜扣眼，那里本该嵌着紫铜哨，此刻却塞着半粒发霉的杏仁。
刑架铁环在肩胛骨勒出血痕时，我哼起他常唱的《渔光曲》。
这是地下工作守则第七条：当疼痛突破临界点，就用旋律重组记忆。
警棍捣向膝窝的瞬间，我看见十二岁那年他替我挡下日本浪人的武士刀，刀刃折断处嵌着半枚双鱼玉佩——此刻那半块玉正在我内衣夹层，与铁签上的血垢凝结成琥珀。
叠影第七个审讯夜，他们带来个戴玳瑁眼镜的姑娘。
她手腕的镣铐叮当响，是周先生惯用的暗号节奏。
当她说出"西马路书局的《追忆似水年华》缺了第217页"，我知道这是他在法租界电车总站摔坏左腿那年的暗语。
"墨小姐该认命了。
"典狱长转动钥匙串上的骷髅铜牌，那是用汪伪政府要员的金牙熔铸的。
我舔舐着他昨日留在审讯桌上的血痂，咸腥里泛着杏仁味——果然如他所教，当敌人开始炫耀战利品时，就是暴风雨前的海啸。
月光从气窗斜切而入时，我在墙砖缝里摸到片丝绸残片。
这是他送我的定情物，当年他用显影液在蜀锦上绘制路线图，说丝绸比棉布更耐拷打。
此刻残片上的茶渍渐渐显影，竟是闸北水电厂平面图，那些墨渍组成的等高线，分明是地下排水系统的等压线。
涅槃第八次提审恰逢暴雨。
他们扒光我上衣查验烙痕时，我突然唱起《贵妃醉酒》。
这是周先生设计的声波密码，特定音阶组合能震动牢门外铜管。
当典狱长的皮靴碾碎我藏在鞋跟的磺胺药瓶时，我听见下水道传来熟悉的口琴声——是他改良的苏式喉舌，能通过铸铁管道传递摩尔斯电码。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我吞下缝在胸衣里的钨钢轴承。
这是给苏区兵工厂的 sibling（接头人），周先生说过轴承纹路里藏着电报频率。
当腹部灼烧感漫过耳膜时，我看见他站在霞飞路咖啡厅的晨雾里，左手无名指戴着我们用子弹壳打造的婚戒。
烬中莲三个月后在苏州河打捞起我的囚衣时，特高课课长在暗袋里发现张泛黄信笺。
那些被严刑拷打浸透的字迹，此刻在酒精灯下显露出孔雀蓝的磷光——是我用明矾水写的《论持久战》节选，每个句点都是压缩情报的微点。
而此刻站在十六铺码头的戴圆框眼镜的女人，正把半块双鱼玉佩系在白鸽腿上。
当它消失在黄浦江的雾霭中时，我摸到旗袍盘扣里藏着的氰化钾瓶，冰凉触感与七年前他掌心的温度重叠。
江底忽然传来汽笛的长吟，那是他教我的最后暗号：三短两长，代表"春潮己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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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先生托我问你，梧桐几时黄？
"我舀起一勺方糖，看着晶体在咖啡液面绽开细碎的光。
这是三年来第一次接头，暗号却出奇质朴——那年我们在霞飞坊偷吃青团，他掰开最后一只，说："你看，叶子黄得发焦。
"钢笔在账本上洇开墨迹时，我嗅到了危险。
墨水本该是蓝黑，此刻竟渗出诡异的赭红。
柜台后的铜铃突然无风自动，穿长衫的男人跨进店门时，我瞥见他袖口露出半截手枪柄。
"小姐的账目，似乎算错了。
"他抛来张字条，暗格里的微型胶卷硌得我掌心发烫。
我的钢笔在账本背面划开血槽，暗红顺着数字蜿蜒成蛇。
警察的皮靴声由远及近时，我忽然想起他总说我算账快得像魔术，却不知魔术师的箱底藏着淬毒的刀。
咖啡杯底藏着氰化物，这是地下工作守则的第三条。
当警察掀翻桌椅时，我仰头饮尽最后一口苦涩。
雨丝穿透玻璃橱窗，在账本空白处洇出地图轮廓——那些我以为只是咖啡渍的痕迹，竟勾勒出日酋官邸的地下甬道。
"她是共党。
"审讯室的白炽灯让瞳孔灼痛，我却听见他隔着铁栏轻笑："该说你是只不肯褪色的墨。
"典狱长挥来鞭子时，我看见他藏在囚服下的怀表秒针卡在三点十七分，那是我们初遇的时刻。
刑房弥漫着乙醚的甜腻。
他们撬不开我的牙关，正如撬不开褪色的账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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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我咬破舌尖，让铁锈味混进呻吟，恰如当年我们在咖啡厅偷传情报，把"撤退"写成"续杯"。
黎明刺穿铁窗时，血在宣纸上洇出晚霞。
有人在我掌心塞进半块青团，叶脉黄得发焦。
暗潮审讯室的霉味里混着桐油气息，这让我想起十六岁那年在十六铺码头接应密码本。
当时也是这样的雨季，潮气把电报纸上的数字泡得肿胀，周先生用金粉混合鱼鳔胶修补破损的页脚，说情报员的手要比绣娘更懂丝绸的纹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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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讯官的钢笔尖戳着档案上的结婚照，相片里我们戴着学生剧团的面具。
那夜他教我用手语传递暗号，无名指蜷曲是"危险"，小指痉挛是"转移"。
此刻我盯着他制服第三颗纽扣的铜扣眼，那里本该嵌着紫铜哨，此刻却塞着半粒发霉的杏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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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残片上的茶渍渐渐显影，竟是闸北水电厂平面图，那些墨渍组成的等高线，分明是地下排水系统的等压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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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我吞下缝在胸衣里的钨钢轴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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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站在十六铺码头的戴圆框眼镜的女人，正把半块双鱼玉佩系在白鸽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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