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笔从张姓男人颤抖的手指间滑落，在泛黄的契约纸上留下一道歪斜的墨迹。
周明远注视着那道墨迹像活物般蠕动，慢慢渗入纸纤维中，形成一个新的名字：张维民。
"很好，张先生。
"周明远听见自己的声音变得低沉沙哑，像是另一个人借他的喉咙在说话，"你想玩什么？
百家乐？
二十一点？
还是、"他停顿了一下，舌尖尝到一丝血腥味，"更刺激的？
"张维民搓着手，眼睛不断瞟向赌台："我、我只玩过老虎机。
""老虎机？
"周明远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震得墙上的壁纸簌簌剥落，"我们这儿的老虎机可不一样。
"他引导张维民来到角落那台锈迹斑斑的老虎机前。
机器表面布满了暗红色的污渍，三个转轮上的符号不是常见的水果图案，而是各种扭曲的人脸。
投币口上方用尖锐物刻着一行小字："投入越多，收获越大"。
"用这个。
"周明远递给张维民一个小纸人，上面己经写好了他的名字。
张维民接过纸人时，周明远注意到他的指甲己经开始发黑，就像浸泡在墨水里太久的纸。
张维民将纸人塞入投币口。
机器发出一声类似人类呻吟的声响，三个转轮开始疯狂旋转。
周明远站在他身后，闻到一股腐烂水果的味道从张维民身上散发出来，那是恐惧的酸臭。
转轮缓缓停下。
第一格：一张哭泣的脸。
第二格：一张大笑的脸。
第三格...周明远眯起眼睛。
第三个转轮上的图案模糊不清，像是一团蠕动的黑影。
机器内部传来咔嗒一声，接着是纸张撕裂的声音。
"恭喜。
"周明远干巴巴地说，"你赢了。
"出币口吐出一叠钞票和三个小纸人。
张维民欣喜若狂地抓起钱，没注意到那些纸人上分别写着李国强、王建军和刘芳，三个他从未听过的名字。
"再来一次！
"张维民的眼睛里闪烁着病态的光芒，他己经把其中一个纸人塞进了机器。
周明远感到一阵眩晕。
他看见张维民的影子在昏暗灯光下扭曲变形，像是有无数细小的黑色触手从地面升起，缠绕在他的脚踝上。
而更可怕的是，张维民似乎完全没有察觉。
"当然，随你玩多久。
"周明远听见自己说。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墙上的镜子，林玥己经不在了，但镜中的自己嘴角咧开到一个不可能的角度，露出满口细密的尖牙。
张维民连续玩了七次，赢了五次。
他的面前堆满了钞票和写满陌生名字的纸人，脸色却越来越苍白，眼白逐渐被灰黑色的血丝占据。
"最后一次，"张维民喘着粗气，把所有纸人一股脑塞进机器，"全押！
"机器发出刺耳的尖啸，转轮疯狂旋转。
周明远突然看清了第三个转轮上的图案，那是一张他熟悉的脸，他自己的脸，正痛苦地扭曲着。
转轮停下。
哭泣，哭泣，哭泣。
机器内部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接着是纸张燃烧的噼啪声。
张维民面前的钞票突然自燃起来，化为灰烬。
他尖叫着想去扑灭火苗，却发现自己的手指也开始冒烟。
"不！
这不可能！
我明明赢了！
"张维民转向周明远，脸上的皮肤像蜡一样融化，"你作弊！
"周明远想后退，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走去。
他的手自动抬起，按在张维民额头上。
触感冰凉黏腻，像摸到了一条死鱼。
"规则就是规则。
"周明远听见自己说，声音里混杂着林玥的低语，"你押上了所有，包括你自己。
"张维民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他的身体像被抽空的气球一样迅速干瘪，最后只剩下一层皮囊瘫在地上。
周明远弯腰捡起那张皮，它在他手中自动折叠，变成了一个新的纸人筹码，上面缓缓浮现出张维民三个字。
赌场里的灯光恢复正常。
周明远喘着粗气，发现自己又能控制身体了。
他惊恐地看着手中的纸人，想把它扔掉，纸人却像粘在皮肤上一样甩不掉。
"第一次总是最难熬的。
"林玥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周明远转身，看见她倚在赌台边，正在用一把小锉刀修整指甲，那些指甲现在看起来更像是某种猛禽的爪子。
"我杀了他？
"周明远的声音嘶哑得不像人类。
林玥轻笑："不，是他自己杀了自己。
贪婪和愚蠢是最致命的组合。
"她走过来，从周明远手中取走张维民的纸人，"不过你做得很好，比我预想的要好。
"周明远突然意识到什么："你，你也是被变成这样的？
"林玥的笑容消失了。
她抓住周明远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永远不要问这个问题。
"她的眼睛在那一刻完全变成了黑色，没有眼白也没有瞳孔，"除非你想提前结束试用期。
"周明远感到一阵剧痛从手腕蔓延到全身，仿佛有无数蚂蚁在血管里爬行。
当他再次能看清东西时，林玥己经恢复了那副美艳冷酷的模样，正在整理旗袍领口。
"下一个客人很快就会来。
"她递给周明远一张名单，上面列着十几个名字和日期，"这些都是你的潜在客户。
别让我失望。
"周明远接过名单，发现第一个名字旁的照片赫然是他的前女友苏雨晴。
他的手剧烈颤抖起来："这不行。
"林玥凑近他耳边，呼出的气息像冰刀刮过皮肤："规则就是规则。
要么你带她来，要么，"她的指甲轻轻划过周明远的喉咙，"你代替她。
"当夜，周明远蜷缩在幸运阁储藏室的角落里，试图抵抗脑海中不断涌现的赌博冲动。
自从成为庄家后，他对赌博的渴望不减反增，只不过现在他渴望的不是赢钱，而是看着别人下注、输光、崩溃！
储藏室里堆满了各种赌具，全都透着诡异：一副人皮做的扑克牌，每张牌面上都印着一张痛苦的脸，一个用骨头雕刻的骰子，落地时会发出微弱的啜泣声，还有一本厚重的账簿，里面记录着数百年来所有赌客的名字和他们的结局。
周明远翻开账簿，手指停在一页上："周明远，抵押六个月寿命，最终清偿方式：庄家代偿。
"下面的日期是三天前，他第一次来幸运阁的日子。
"代偿是什么意思？
"他自言自语。
"意思是你的债还没还清。
"林玥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她像幽灵一样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手里捧着一个陶瓷罐子，"每带来一个新客人，你的债务就减轻一些。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其他方式。
"她打开罐子，里面装满了黑色沙粒。
周明远凑近看，发现那些根本不是沙子，而是一个个微缩的人形，全都痛苦地扭曲着。
"优质灵魂可以兑换双倍积分。
"林玥诱惑地说，"比如，至亲之人。
"周明远猛地后退："你休想！
"林玥不以为然地耸耸肩："随你便。
不过记住，试用期只有七天。
七天后，如果你没能完成指标、"她指了指账簿上几个被划掉的名字，那些名字旁边都画着一个小小的沙漏标志，里面的沙己经流尽。
林玥离开后，周明远疯狂翻阅账簿，寻找逃脱的方法。
在最后一页，他发现了一段模糊的文字："幸运阁契约可破，需集齐七罪：贪婪之钱、愤怒之血、色欲之吻、嫉妒之眼、暴食之味、懒惰之息、傲慢之言。
于新月之夜焚之，可得自由。
"周明远的心跳加速。
这可能是个陷阱，但也是唯一的希望。
他撕下这页纸藏进鞋底，开始计划如何收集这些罪。
第二天晚上，幸运阁迎来了更多客人。
周明远强迫自己扮演好庄家的角色，同时暗中观察哪些客人可能具备他所需要的罪。
一个满身酒气的中年男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人叫赵德彪，一来就大吵大闹，抱怨上次输的钱太多，要求重新赌过。
当周明远拒绝时，他一拳砸在赌台上，指关节破裂流血，这正是周明远需要的"愤怒之血"。
"赵先生，"周明远露出职业微笑，"不如我们玩个特别的游戏？
如果你赢了，之前欠的债一笔勾销。
"赵德彪狐疑地看着他："什么游戏？
"周明远从柜台下拿出一个青铜碗和一把小刀："简单的小测试。
我们各自滴一滴血在碗里，谁的先凝固，谁就输。
"赵德彪咧嘴笑了，露出满口黄牙："有意思！
来！
"他们同时割破手指。
赵德彪的血滴入碗中时，周明远悄悄将一张小纸人碎片混了进去。
两滴血在碗底汇聚，赵德彪的血突然沸腾起来，发出滋滋声，很快凝固成一块黑色痂皮。
"这不可能！
"赵德彪怒吼，但己经晚了。
他的血痂自动从碗中跳出，粘在周明远事先准备好的纸片上。
周明远迅速将这片沾有愤怒之血的纸藏进口袋。
"规则就是规则。
"周明远重复着林玥的话，感到一阵恶心和兴奋混杂的奇异快感。
接下来的几天，周明远用类似的方法收集了其他罪：从一个肥胖商人那里得到暴食之味，那人赌到一半突然开始疯狂吞食赌场的装饰蜡烛，从一个打扮妖艳的女人那里获得色欲之吻，她在输光后试图用身体换取筹码；从一个总是斜眼看人的青年那里偷到嫉妒之眼，那人在别人赢钱时眼白会变成诡异的绿色…第六天晚上，周明远只差最后一样傲慢之言。
他等来了完美的目标：陈律师，一个永远昂着下巴说话的男人，自称从未输过任何赌局。
"我听说这里的庄家换人了？
"陈律师轻蔑地打量着周明远，"看来水平不怎么样。
"周明远强迫自己微笑："陈律师想玩什么？
""最简单的，猜硬币。
"陈律师掏出一枚古旧的金币，"我猜对，你付我双倍，我猜错，我付你本金。
"周明远注意到那枚金币上刻着一张狞笑的脸。
他点点头："很公平。
"他们玩了十局。
前九局陈律师全都猜对了，周明远面前的筹码所剩无几。
陈律师得意洋洋地发表着胜利演说："我就说嘛，赌博不过是概率游戏，而我，恰好是最懂概率的人。
"第十局，周明远突然说："不如我们加个注？
如果你这局赢了，我额外给你一个特殊筹码。
"他拿出一个纯黑的纸人，"可以兑换任何你想要的。
"陈律师的眼睛亮了起来："任何？
""任何。
"周明远保证道，"但如果你输了，我要你刚才说的最后一句话。
"陈律师大笑："而我，恰好是最懂概率的人？
你要这种无聊的东西做什么？
""个人收藏。
"周明远平静地说。
"成交！
"陈律师毫不犹豫，"我猜这次是正面。
"周明远抛起金币。
它在空中旋转时发出诡异的嗡鸣声，最后落在赌台上，立着。
"这不可能！
"陈律师脸色大变。
周明远伸手拂过陈律师的嘴唇，后者刚才说的那句话像有形之物一样被扯了出来，在空气中凝结成几个发光的字。
周明远将字迹收入一张白纸，得到了最后的傲慢之言。
"规则就是规则。
"周明远对瘫坐在椅子上的陈律师说。
后者的眼神变得空洞，像是被抽走了某种重要的东西。
当晚，周明远躲在储藏室里，将收集到的七罪排列在一起。
明天就是新月之夜，也是他试用期的最后一天。
难以想象如果这个方法不奏效会如何。
储藏室的门突然打开，林玥走了进来。
她首接走向周明远，从他手中夺过那些收集品。
"我就知道。
"她叹息道，声音里居然带着一丝赞赏，"你是第一个想到这个方法的人。
"周明远浑身冰凉："你要阻止我吗？
"林玥露出神秘的微笑："不，我会帮你。
因为，"她的脸开始融化，露出下面另一张面孔，那是周明远在老虎机转轮上看到过的自己的脸，"我也曾经试过逃脱。
"她将收集品还给周明远："明天晚上十二点，在地下室焚烧这些。
但记住，逃脱的代价是..."周明远没听到最后几个字，因为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他昏了过去。
当他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幸运阁的大门口，手中紧握着一个黑色小布袋，里面装着七张分别沾染不同罪的纸片。
墙上日历显示今天是第七天，新月之夜，也是他的最后期限。
周明远不知道林玥的话是警告还是帮助，但他己经别无选择。
今晚，他要么逃离这个地狱，要么永远成为它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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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明远翻开账簿，手指停在一页上："周明远，抵押六个月寿命，最终清偿方式：庄家代偿。
"下面的日期是三天前，他第一次来幸运阁的日子。
"代偿是什么意思？
"他自言自语。
"意思是你的债还没还清。
"林玥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她像幽灵一样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手里捧着一个陶瓷罐子，"每带来一个新客人，你的债务就减轻一些。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其他方式。
"她打开罐子，里面装满了黑色沙粒。
周明远凑近看，发现那些根本不是沙子，而是一个个微缩的人形，全都痛苦地扭曲着。
"优质灵魂可以兑换双倍积分。
"林玥诱惑地说，"比如，至亲之人。
"周明远猛地后退："你休想！
"林玥不以为然地耸耸肩："随你便。
不过记住，试用期只有七天。
七天后，如果你没能完成指标、"她指了指账簿上几个被划掉的名字，那些名字旁边都画着一个小小的沙漏标志，里面的沙己经流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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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能是个陷阱，但也是唯一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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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晚上，幸运阁迎来了更多客人。
周明远强迫自己扮演好庄家的角色，同时暗中观察哪些客人可能具备他所需要的罪。
一个满身酒气的中年男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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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周明远拒绝时，他一拳砸在赌台上，指关节破裂流血，这正是周明远需要的"愤怒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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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她的脸开始融化，露出下面另一张面孔，那是周明远在老虎机转轮上看到过的自己的脸，"我也曾经试过逃脱。
"她将收集品还给周明远："明天晚上十二点，在地下室焚烧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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