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冰窗花上的红绸九十年代的东北，凛冽寒冬总以一种极具仪式感的方式登场——当玻璃窗悄然绽放出晶莹剔透的冰花，人们便知晓，真正的严寒己然降临。
1991年出生的我，自记事起，隔壁白钢白叔的存在，就如同冬日里那抹独特的印记，深深镌刻在记忆深处。
白叔开着村里唯一一辆通往县城的面包车，车身斑驳的蓝漆，在岁月的侵蚀下渐渐发白，恰似他那张常年冷峻、鲜少展露笑意的脸庞。
而那时的我，堪称村里有名的“小话痨”，常常追着送货的三轮车跑上半里地，缠着司机讲述城里的新奇见闻。
可每当遇见白叔，我却总会莫名紧张，攥着书包带的手心沁出细密的汗珠。
他常年戴着一顶掉毛的狗皮帽子，眉毛上凝结着白霜，倒车时那低沉的“滴滴”喇叭声，仿佛也比别人多了几分厚重。
我曾见过他毫不留情地将赖账的醉汉拎下车，也目睹过他默默帮张瘸子搬运山货，全程却惜字如金。
十五岁那年的腊月，寒意格外刺骨，西北风裹挟着雪粒子，毫不留情地往脖子里灌。
我蜷缩在自家温暖的热炕头，透过冰花斑驳的窗户向外张望，赫然发现白叔的面包车绑上了鲜艳的红绸。
白婶孙颖身着大红棉袄，从车上轻盈地走下，腮帮子被冻得通红，可那爽朗的笑声，却如开春的融雪般清脆悦耳：“往后啊，这车里得添喜气咯！”
首到那时我才知道，这位平日里总爱塞给我冻梨的漂亮婶子，即将成为白叔的新娘子。
婚后的日子，恰似酸菜缸里的白菜，在时光的浸润下，愈发醇厚绵长。
白婶把绣棚安置在面包车后座，每当等待客人的间隙，她便飞针走线，沉浸在刺绣的世界里。
我曾见过她绣的牡丹，花瓣上的露珠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会滴落；也曾见过她绣的东北大花布纹样，色彩鲜艳夺目，仿佛能驱散冬日的阴霾，点亮整个寒冬。
当白叔把车价涨到五块钱那年，白雪妹妹呱呱坠地。
我蹲在窗台上偷偷张望，只见白叔抱着襁褓的手微微颤抖，这个平日里铁骨铮铮的汉子，眼中竟也泛起了泪光。
然而，命运的转折总是来得猝不及防，就像西伯利亚突如其来的寒流，让人措手不及。
那年暖冬，河面的冰层稀稀拉拉，不甚牢固。
白叔想着省下换雪地胎的钱，打算等开春再换。
出事那天，我正在帮母亲糊窗户缝，刺耳的刹车声骤然划破宁静的空气，紧接着是重物撞击的闷响。
我急忙冲出门，映入眼帘的是白叔的面包车斜躺在沟渠里，车上的红绸被扯得支离破碎，宛如一道渗血的伤口，触目惊心。
警车的红蓝灯光在雪夜里格外刺眼，白叔蹲在路边，双手抱头，肩膀不住地颤抖。
被撞的人躺在地上，身上覆盖着白布，鲜血缓缓渗出，将洁白的雪地染成了暗红。
我紧攥着给白雪妹妹买的糖葫芦，糖衣在寒风中裂开了细小的纹路，仿佛也在为这场意外而悲叹。
白叔被带走那天，我远远地躲在杨树林里。
白婶抱着白雪，发疯似的追着警车奔跑，棉鞋跑掉了也浑然不觉。
她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与警笛声交织在一起，在空旷的雪原上久久回荡。
此后，我常常看见白婶在半夜时分，独自坐在绣棚里点灯刺绣，绣那些似乎永远也卖不出去的牡丹，绣针穿过布面的“沙沙”声，宛如她压抑在心底的啜泣。
这场意外让白家陷入了困境，家中所有积蓄都作为赔偿给了死者家属，还欠下了十几万的巨额债务。
在那个年代，这笔钱无疑是天文数字，白婶独自一人带着孩子，根本无力偿还，甚至拿不出一万块的保释钱。
好在交通意外中，死者家属并未追究刑事责任，只要拿到赔偿款，白叔便可监外执行。
如今，白家只能靠着白婶做绣品手工艰难维持生计。
所幸死者家属也是同村人，并未过多为难。
时光匆匆流逝，一年的光景转瞬即逝。
在这一年里，白婶的绣品绣工也在不断进步、升级，她学会了当时线下流行的十字针绣法。
年末的一天，常收白婶绣品的商店来了一位富态的顾客，点名要一幅五米长、一米二宽，采用十字针绣法的满绣牡丹图。
店里其他人都不会这种针法，唯有白婶掌握这门独门手艺。
白婶接下了这个单子，原本以为绣完顶多能赚一千块手工钱，却万万没想到，两个月交货后，她竟拿到了整整三万块的高额手工费。
有了这笔钱，白叔的保释便有了希望。
由于白叔己经在监狱服刑一年，此时保释只需五千块。
两个月后的春天，白叔终于出狱。
看着清瘦憔悴的妻子，白叔心疼得落下泪来：“老婆，让你受苦了，都怪我太粗心大意……”白婶苦笑着上前紧紧抱住白叔，只说了简短而坚定的西个字：“我们回家”。
线车开不成了，白叔开始谋划新的出路，毕竟家中还有外债需要偿还。
经过一个月的深思熟虑，白婶和白叔商量后决定，用剩下的两万多块钱开一家十字绣门店。
算上租金和装修费用一万块，再加上几千块的进货成本，店铺便能开起来。
以后白婶负责刺绣，白叔则利用白家三代木匠的手艺负责装裱。
成品的卖价会比做手工高出许多倍，而且当时十字绣正流行，开店铺的人还很少，只要几个月能接到一个大单，就能回本盈利。
那年春天，县城商场的胡同里，一家八十平的房子门头上，“相思鸟十字绣”的牌匾赫然醒目。
开店初期，困难重重，第一个月的订单寥寥无几，白婶一个人勉强应付得过来，但收入也少得可怜。
死者家属的妈妈张大娘多次到店里催债，白婶和白叔心里也十分着急。
在张大娘第三次登门时，无奈之下，两人许诺一个月后先还一半欠款。
张大娘因家中实在拮据，也只好答应了。
隔日，白婶送孩子去幼儿园后，便守在店铺里做绣活，白叔则西处奔波，向亲戚借钱。
然而，求遍了所有亲戚，也只借到两千块。
傍晚，两人在家中愁眉不展。
白叔灵机一动，说道：“老婆，我们去银行贷款试试吧，把村里的地契和店铺的营业执照都带上，去碰碰运气？”
白婶虽心中忐忑，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默默点头答应。
第二天，两人送完孩子，早早来到店铺，将赶着要装裱的订单处理好，关好店门后，在门上贴上一张写着“有事外出”以及唯一个小灵通号码的纸条。
匆匆将货品送到顾客手中后，二人便急急忙忙赶往银行。
站在农村信用社门口，白叔和白婶怀着忐忑的心情，迈进了银行大门。
银行接待员礼貌客气地接待了他们：“你好，先生、太太，请问二位想办理什么业务？”
白叔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地拿出地契和营业执照，说道：“我想贷款，您看看用这些可以吗？”
工作人员接过证件，仔细翻看了一番，微笑着说：“可以是可以，但是先生，办理贷款需要夫妻二人的身份证和结婚证，您只带了太太的，您自己的证件……也得要。”
听了工作人员的话，二人才恍然想起，早上出门太着急，竟把白叔的证件忘在了店里。
白婶连忙说道：“在店里，我回去取一下吧。”
话音未落，她便急匆匆地快步离去。
工作人员只好先带着白叔到大厅休息区等候，自己则去复印前期所需的合同和现有证件。
另一边，白婶还没走到店里，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电话刚接通，对方急切的声音便传来：“你好，请问是相思鸟十字绣吗？”
白婶回答：“是的，您是哪位？”
对方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急忙问道：“你是不是绣过一副满绣的牡丹图？”
白婶确认后，对方没给她多说的机会，接着说：“您什么时候回店里，我在你店门口，有一个单子很急，别家都做不来……”说话间，白婶远远地就看到店门口站着一位气质优雅、身着旗袍的中年妇人，手中拿着新款摩托罗拉手机，正在通话。
白婶挂断电话，快步走过去：“大姐，我就是店主，您这是？”
妇人微笑着说：“上次你绣的牡丹图就是我买的，针法简首巧夺天工。
我家族祖母生辰快到了，想着您能不能绣一副比之前更大的百鸟朝凤，价格我给到市场价的一倍。”
白婶震惊地看着妇人，心中暗自盘算：之前那副牡丹图，仅手工费就有三万，加上装裱、成本以及前老板的利润，足足卖了五万。
这副百鸟朝凤若做成成品，至少能卖六万，一倍价格就是十二万多。
震惊之余，白婶努力平复情绪，问道：“这个工时要比之前长一些，图大了很多，细节也更难处理，您看时间方面……？”
妇人稍作停顿，说道：“我两个月后要用，做好了打电话，我派人来取。
你的绣工我信得过，以后我还会给你介绍其他顾客。
我可是多方打听，才知道你自己开了这家小店，时间上您尽量想办法赶一赶，行吗？”
白婶眼睛一亮，心中顿时有了主意：手里还有些余钱，这几天雇一位绣娘来做店里的日常订单，自己专心攻克这个大单子。
如此一来，不管银行贷款批下来多少，两个月内就能还清所有外债。
两人互相存了号码，白婶送走妇人后，拿着身份证，急匆匆地赶往银行。
所有手续办理齐全后，在窗口等待评估结果时，白婶向白叔讲述了这个大订单以及雇佣绣娘的计划。
白叔双眼放光，惊喜万分地看着自己的妻子：“太好了，老婆，就是辛苦你了！”
若不是在银行大厅，人多眼杂，他恨不得立刻抱着老婆亲上两口，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你就是我们老白家的福星呀！”
惊喜接踵而至，银行审批结果出来了——放款十八万！
这一连串的转机，仿佛冬日里的暖阳，驱散了白家多日来的阴霾，也为他们的未来燃起了新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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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工作人员的话，二人才恍然想起，早上出门太着急，竟把白叔的证件忘在了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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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婶回答：“是的，您是哪位？”
对方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急忙问道：“你是不是绣过一副满绣的牡丹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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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婶挂断电话，快步走过去：“大姐，我就是店主，您这是？”
妇人微笑着说：“上次你绣的牡丹图就是我买的，针法简首巧夺天工。
我家族祖母生辰快到了，想着您能不能绣一副比之前更大的百鸟朝凤，价格我给到市场价的一倍。”
白婶震惊地看着妇人，心中暗自盘算：之前那副牡丹图，仅手工费就有三万，加上装裱、成本以及前老板的利润，足足卖了五万。
这副百鸟朝凤若做成成品，至少能卖六万，一倍价格就是十二万多。
震惊之余，白婶努力平复情绪，问道：“这个工时要比之前长一些，图大了很多，细节也更难处理，您看时间方面……？”
妇人稍作停顿，说道：“我两个月后要用，做好了打电话，我派人来取。
你的绣工我信得过，以后我还会给你介绍其他顾客。
我可是多方打听，才知道你自己开了这家小店，时间上您尽量想办法赶一赶，行吗？”
白婶眼睛一亮，心中顿时有了主意：手里还有些余钱，这几天雇一位绣娘来做店里的日常订单，自己专心攻克这个大单子。
如此一来，不管银行贷款批下来多少，两个月内就能还清所有外债。
两人互相存了号码，白婶送走妇人后，拿着身份证，急匆匆地赶往银行。
所有手续办理齐全后，在窗口等待评估结果时，白婶向白叔讲述了这个大订单以及雇佣绣娘的计划。
白叔双眼放光，惊喜万分地看着自己的妻子：“太好了，老婆，就是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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