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辰十一年,春。
平乐将军府上下,都在忙碌着三日后周姨娘的生辰宴。
“周姨娘可真是得咱们将军的心!夫人进门三年有余,将军都不曾在主院留宿。周姨娘进门才不过月余,竟已然有了身孕。”
“谁说不是呢!若不是将军忌惮夫人娘家,周姨娘恐怕就不是以贵妾的身份进门,而是平妻了……”
“嘘……快别说了”
两个正在小声嘀咕的丫鬟,见秋月过来,顿时噤了声。
秋月罔若未闻,面不改色径直转入了林风院。
疾步走进正厅,压低声音对立在一旁侍候的丫鬟吩咐道:
“槐花,将门窗关好,你亲自守在外头,不许任何人靠近。”
“是,秋月姐姐!”
叫槐花的小丫头见秋月面色凝重,立时警觉起来,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夫人……家里出事了!林府早在半月前就被查抄,如今林家上下都在狱中,三日后流放北疆。”
见房门紧紧闭上,秋月跪下。没了刚才的镇静,语气有些慌乱。
“哦?连你都听说了?看来这将军府,也不是密不透风的。”
书案前,一位眉眼如画的女子微微抬眸,嘴角勾出一抹讽刺的笑。
又接着低头,不徐不缓的在纸上写着什么。
身旁一只白猫眯着眼睛,懒洋洋的倚在软垫上。
“您……您竟早就知道!可……”
秋月愕然,惊的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林婉瑶终于轻轻将笔放下,嘴角笑意更浓,眼中却闪过一丝寒意。
“你可是想问,为何得知林家被抄,我却丝毫不为所动,还大张旗鼓的给周宝儿办生辰宴?”
到底是太师府精挑细选出来的一等大丫鬟,秋月很快稳下了心神。
“是!奴婢刚刚想出府买您说的桂花酿,却发现门口有侍卫守着不让出去。”
“还是门房的小福贵,念着您赏过二两银子给他老娘办丧事,才偷偷与奴婢说的。将军有令,若有人胆敢透露半个字,便乱棍打死。”
秋月的一字一句落在林婉瑶耳中,指甲不自觉深深嵌入肉里。
还以为自己做了十五年的鬼魂,心早已硬如磐石,是不会再痛了。
可如今重活一世,恨意依旧险些将她淹没。
是的,在死了十五年后,与张清年魂魄于空中相遇的那一刻,她林婉瑶重生了。
上一世张清年封锁消息,直到全家被流放之后,林婉瑶才知晓。
最为可笑的是,彼时的她,还将张清年的圈禁,当做是怕自己听到外界议论他纳妾而伤心。
“夫人如此镇定,可是有了营救林家的法子?”
秋月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期待的看着自家夫人。
林婉瑶垂眸,轻轻摇了摇头。
上一世,向来不喜自己娘家的张清年,忽然要陪她回去看看。林婉瑶以为是自己痴心三年,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可从娘家回来不足十日,林家便被搜出叛国通敌的铁证。
更是有她的夫君张清年大义灭亲,在御前亲口坐实了岳家通敌的罪名。
如今,她虽是回来了,却依旧晚了一步,没能赶在证据被搜出之前。
不,还来得及!
林婉瑶眼神又渐渐坚定,至少她的家人还没有死在流放的路上。
“咚咚咚……”
屋门被轻轻叩响,将林婉瑶的思绪拉了回来。
“是冬霞。”
秋月回头,这会儿敢上前敲门的,也就是她了。
林婉瑶轻轻抬手,示意叫她进来。
见秋月脸色苍白的跪在一旁,冬霞猛然一颤,食盘从手中滑落。
正欲关门的槐花见状,闪身上前,单膝跪地旋转半圈,稳稳将掉落的东西一一接在食盘中。
林婉瑶忍不住轻笑,打趣着
“亏得有槐花在,否则白芍做的这佳肴,就要被你糟蹋了!”
被夸赞的槐花小脸一红,憨笑着将食盘递到冬霞手中,退出屋外,重新闭上房门。
“夫人!您怎的还有心思说笑!”
秋月急了。
“哎呀,还有你!跪了半晌也不嫌累得慌,快起来吧!”
林婉瑶敛了笑意,正色道:
“林家被判通敌叛国,虽死罪已逃,活罪却难免。三日后流放北疆,我欲陪着一同上路。”
“跟随我来的人,身契将悉数发还。你们也尽早为自己做打算……”
不等林婉瑶将话说完,秋月与冬霞对视一眼,当即跪下磕头:
“奴婢与秋月自幼陪在夫人身边长大,夫人所在之处才是我们的家。您要去哪儿都成,只求万万别丢下奴婢二人。”
林婉瑶浅浅叹了口气,有些动容。二人的态度,早在她意料之中。
回想起往事,她身子微颤却不自知。
上一世,眼看着自己命悬一线,可迟迟请不来大夫。
还不知林家入狱的秋月,从荒废的狗洞爬出去搬救兵,却被周宝儿的人抓了个正着。
魂魄飘起时,林婉瑶亲眼目睹秋月被十多个男丁,在光天化日之下凌辱至死。
而自己和秋月下葬后,冬霞做了十五年的守墓人,日日以泪洗面。
“夫人,祸不及出嫁女。您身为将军正妻,如何能陪着林家一同去北疆?”
秋月心思缜密,很快想到了其中关键。
林婉瑶双眼微眯,神情淡淡道:
“正妻?很快就不是了!”
、
周宝儿生辰宴当日,诬陷林婉瑶在补汤中下了堕胎药。张清年大怒,当众要她从一纸休书和二十大板中任选一个。
林婉瑶虽又羞又怒,却还是咬牙选了二十大板。
谁知,这一顿板,却要了她的命。
林婉瑶不作多言,从书案下的暗格中取出一只木匣子,推到二人面前。
“既然决定要跟我走,那这一盒银票拿回去,缝在里衣的夹层中。”
“先别走漏风声,将军既然想唱一出大戏,那咱们也别扫兴的把台子给他拆了。”
林婉瑶面色微沉,忽觉着左手上的云纹尾戒有些发紧,令她略感不适,便伸手想将它松一松。
谁知,右手才碰到那枚戒指,便觉着一阵头晕目眩。
“夫人……可是身子不适?”
秋月和冬霞满脸担忧,想上前搀扶。
“无妨,只是有些乏了!”
云纹尾戒开始发烫,林婉瑶有些心神不定。
挥退二人,又尝试着抚上戒指。
忽的一股强劲吸力传来,林婉瑶瞬间凭空消失。
原本倚在她身旁的白猫,被惊的一骨碌爬起来,跃上案桌。
浑身毛发瞬间炸开,高高弓起后背。瞪圆了眼睛,察看着四周,可什么也没有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