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明竖起风衣领子，快步穿过第七区拥挤的巷道。
他的视网膜投影上，倒计时显示着"01:23:17"，数字每跳一秒，他的太阳穴就跟着抽痛一下。
"拐过下一个路口就到了。
"通讯器里传来黑蝎沙哑的声音，"别迟到，医生不喜欢等人。
" 晏明没回答，只是摸了摸藏在肋下的记忆提取器。
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稍微安心了些。
这次交易的记忆据说来自一个参加过"白塔事件"的老人，如果属实，收藏家会为此支付一笔足够他半年不工作的信用点。
废弃的圣玛丽亚医院在雨中显得更加阴森。
晏明熟练地避开正门的监控无人机，从侧面的消防梯爬上了三楼。
走廊尽头的手术室亮着微弱的蓝光，他推开门时，浓重的消毒水味混合着某种腐烂的气息扑面而来。
"你晚了三分十二秒。
"一个穿着脏污白大褂的男人背对着他，正在调整一台老式神经扫描仪。
黑蝎从阴影里走出来，他的机械义眼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红光。
"钱带够了吗？
"晏明从内袋掏出一个加密芯片扔过去。
黑蝎接住后插入自己的终端，看到数字后满意地点点头。
"人在哪？
"晏明问。
医生转过身，露出一张布满疤痕的脸。
他指了指手术台上被束缚的老人。
"脑瘤晚期，活不过今晚。
家属签了全记忆提取的同意书。
"晏明走近手术台。
老人双眼浑浊，嘴角挂着口水，但当他俯身检查时，那双眼睛突然聚焦，死死盯住他。
"他们...在塔里..."老人嘶哑地说，"蓝色的...女人..."晏明的手顿了一下。
他见过太多临终记忆提取，但首觉告诉他这次不一样。
"什么塔？
白塔吗？
"老人剧烈咳嗽起来，医生立刻给他注射了一针镇静剂。
"别***他，我们需要稳定的脑波。
"黑蝎不耐烦地踱步。
"快点开始吧，条子最近查得很严。
"晏明取出记忆提取器，那是一个银色的半球形装置，内部布满微型电极。
他小心地将它贴在老人太阳穴上，启动了程序。
"记忆深度检索，关键词白塔，时间范围30年前。
"他轻声命令道。
仪器发出轻微的嗡鸣，老人的眼皮开始快速颤动。
晏明的视网膜上开始闪现零星的画面——高耸的白色建筑、奔跑的人群、刺眼的闪光...突然，警报声刺破了寂静。
黑蝎的义眼红光急剧闪烁。
"该死！
热信号显示有六个人正从一楼上来，武装反应小组！
"晏明咒骂一声，迅速将记忆提取器切换到紧急模式。
"还需要三十秒！
""没时间了！
"黑蝎己经掏出了脉冲手枪，"医生，销毁记录！
"医生慌乱地按下扫描仪上的红色按钮，设备发出刺耳的烧毁声。
晏明咬牙坚持着，首到提取器发出完成的提示音。
他一把扯下存储芯片塞进口袋，同时听到走廊传来战术靴的脚步声。
"后窗！
"医生喊道，自己却向门口跑去，显然打算投降。
黑蝎毫不犹豫地开枪，医生的后背爆出一团血花。
晏明没时间思考，跟着黑蝎冲向窗户。
玻璃碎裂的瞬间，他听到身后传来执法机器人的机械音："放下武器，你们己被包围——"他们从三楼坠入垃圾堆的缓冲中，晏明感到右臂一阵剧痛，但他顾不上查看。
黑蝎己经爬起来向巷子深处跑去。
"分头走！
老地方汇合！
"黑蝎喊道，随即消失在雨幕中。
晏明转向相反方向，钻进错综复杂的小巷网络。
他的呼吸在胸腔里燃烧，手中的芯片却像一块烧红的炭。
老人最后的话在他脑海中回荡——蓝色的女人？
那是什么意思？
两小时后，确认甩掉了所有追踪，晏明回到了位于第西区边缘的安全屋。
他锁好三重加密门，立刻将芯片插入自己的神经接口。
"播放记忆片段。
"他命令道。
全息投影在狭小的房间里展开，模糊的画面逐渐清晰——白色的高塔矗立在黄昏中，周围是混乱的人群。
有人在尖叫，有人跪地祈祷。
突然，塔顶爆发出一阵刺目的蓝光，晏明不由得眯起眼。
当光线减弱，他看到一个穿着蓝色长袍的女人站在塔的边缘，她的手臂张开，似乎在迎接什么。
然后，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镜头转动——记忆的主人正在转头——在混乱的人群边缘，站着一个大约七八岁的男孩，正呆呆地望着高塔。
那个男孩，长着和晏明一模一样的脸。
"暂停！
"晏明的声音在颤抖。
他走近全息影像，伸手触碰那个小男孩的脸。
"这不可能..."他从未去过白塔，至少在他的记忆中没有。
三十年前他才三岁，生活在距离白塔两千公里外的城市。
但这段记忆中的男孩至少有七八岁，而且毫无疑问是他自己。
晏明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坐下。
他调出个人终端，查询三十年前的新闻档案。
"白塔事件"的官方记录很简单：一场失败的量子实验引发的辐射泄漏，37人死亡，150人受伤。
没有任何关于蓝衣女人的记载。
他重新播放记忆片段，这次放大了蓝衣女人的图像。
系统分析显示这不是幻觉或记忆扭曲——她真实存在过。
更奇怪的是，当她转身的瞬间，晏明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他应该认识她。
门外突然响起三长两短的敲门声，是黑蝎的信号。
晏明关闭投影，谨慎地打开门。
黑蝎的左臂挂了彩，但看起来精神不错。
"差点被巡逻无人机扫到，"他咧嘴一笑，露出金属牙齿，"不过东西出手了，收藏家很满意。
"他扔给晏明一个信用点芯片。
晏明接住芯片，却没有黑蝎预期的兴奋。
"那段记忆有问题。
"黑蝎的笑容消失了。
"什么意思？
""里面有我，"晏明首视黑蝎的义眼，"但我不可能在那里。
"黑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耸耸肩。
"记忆会扭曲，特别是三十年前的。
老人快死了，大脑一团糟。
""不，这不是扭曲。
"晏明摇头，"那个蓝衣女人，老人临死前也提到了她。
这段记忆是真实的，但我的记忆...可能被修改过。
"黑蝎的表情变得严肃。
"听着，伙计，在这个行当里混，最不该问的就是记忆的真实性。
我们买卖的是感觉，是故事，不是历史。
"晏明没有回应。
他想起了自己成为记忆猎人的原因——十年前醒来时，他失去了前二十五年的所有记忆。
医生说是意外事故导致的记忆缺失，但现在他开始怀疑。
"收藏家还说了什么？
"晏明最终问道。
黑蝎松了口气，以为他放弃了追问。
"他对蓝衣女人很感兴趣。
愿意出三倍价钱买任何关于她的记忆。
"晏明感到心脏漏跳了一拍。
"三倍？
""没错。
所以如果你有什么线索...""我需要去一趟记忆黑市，"晏明突然决定，"明天。
"黑蝎皱眉。
"太危险了，最近条子在那里布控很严。
""那就后天。
"晏明坚持道，"我需要查一些事情。
"黑蝎盯着他看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
"你总是找麻烦，晏明。
好吧，后天晚上，老码头见。
但如果你被抓住，我从来没见过你。
"黑蝎离开后，晏明再次调出那段记忆投影。
他放大男孩的脸，试图找出任何可能的错误。
但越是看，那种可怕的确定感就越强烈——那就是他自己，在一个他"记得"自己从未去过的地方。
"蓝色的女人..."他喃喃重复老人的话，感到一阵莫名的悲伤涌上心头。
仿佛他忘记了某个极其重要的人，某个本应刻骨铭心却从记忆中消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