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分钱难倒四个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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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

闵家家像是被这个字刺中了要害,猛地一激灵。

狂热的火焰被现实这盆冰水当头浇下,发出“嗤啦”一声响。

他眼中的光焰瞬间黯淡了许多,但那份焦灼和渴望并未熄灭,反而沉淀为一种更加沉重、更加绝望的执着。

他环顾西周,目光急切地在昏暗破败的屋子里搜寻:糊墙的旧报纸?

不行,太脆,而且写上去也根本不像样子。

角落里堆着的破烂?

除了几块烧火用的劈柴和干草,别无他物。

他甚至看向弟弟家卫脚上裹着的、沾满脓血的破布条…那也不行!

“纸…纸…稿纸” 他喃喃着,眼神里的光一点点被绝望吞噬。

没有纸,他脑子里那些价值千金的文字,就只是一团团无用的烟雾,飘散在这冰冷的空气里,换不来一粒米,挡不住一丝寒。

他痛苦地抱住头,指甲深深掐进发根。

前世985中文系满腹经纶的骄傲,此刻被这1978年辽阳农村的一纸之困,碾得粉碎。

原来穿越者的金手指,在绝对的物质匮乏面前,竟如此脆弱可笑。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窗外寒风呜呜的呼啸,还有家国小口小口、努力咂摸那点窝头渣的细微声响。

那声音像钝刀子,一下下割着闵家家的心。

就在这时,一首沉默着、小口啃着窝头的闵家卫,忽然怯生生地、带着点不确定地开口了。

他冻得通红皴裂的小手在同样破旧的棉袄口袋里摸索着,掏出一个皱巴巴、几乎被揉烂了的纸烟盒。

那是那种最便宜的、不带过滤嘴的劣质烟盒子,纸壳薄而粗糙,印着模糊褪色的图案和字迹。

“二…二哥,” 家卫的声音很轻,带着迟疑,把那个脏兮兮的烟盒递了过来,“这…这个行不?

前儿个在公社院墙根底下捡的…” 他大眼睛里带着一丝希冀,还有一丝不安,生怕自己捡的“宝贝”根本没用,反而惹二哥更难过。

闵家家猛地抬头,目光死死盯住那个烟盒!

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漂浮的稻草。

他几乎是抢了过来,手指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

烟盒很脏,沾着泥土和说不清的污渍,边角都磨得起了毛,里面的锡箔纸也破了洞。

但它的内衬,那层相对光滑的纸面,是空白的!

是能写字的!

“行!

行!

家卫!

太好了!

这个行!”

闵家家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绝处逢生的狂喜。

他手忙脚乱地把烟盒拆开,小心地抚平那褶皱的、带着烟味的纸片。

纸片太小了,比巴掌大不了多少,但这就是希望!

他需要笔!

炭笔?

铅笔?

最便宜的铅笔头也行!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大哥闵家保,充满了急切的询问。

闵家保看着弟弟手中那个脏兮兮的烟盒纸片,再看看弟弟眼中重新燃起的、那让他既害怕又莫名心酸的火焰,喉头滚动了一下。

他明白了,弟弟这次是铁了心,不是胡话。

虽然这念头在他看来依旧荒谬得不切实际,但那份执着,那份为了“换钱”而迸发出的力量,让他无法再强硬地阻止。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里充满了无奈和一种认命般的沉重。

他转过身,佝偻着背,拖着脚步走向那个冰冷的灶台。

灶膛里,昨夜烧炕的余烬早己冰冷,只剩下一些灰白的草木灰和几根没烧透的、黑乎乎的柴火棍。

闵家保蹲下身,伸出冻得通红、布满裂口和老茧的手,在冰冷的灰烬里摸索着。

很快,他摸到了一根手指粗细、一头烧成焦黑炭状的硬柴火棍。

他把它抽了出来,吹掉上面的浮灰,又在自己破棉袄的袖口上使劲蹭了蹭,把那焦黑的一端磨得稍微平整些,显出乌黑发亮的炭质。

他拿着这根简陋到极点的“炭笔”,走回炕边,默默地把它递给了闵家家。

他的动作很慢,眼神复杂,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那眼神里有担忧,有不解,有对“写字换钱”这个天方夜谭的深深怀疑,但更多的,是一种沉重如山的默许,他阻止不了,那就由着他去试试吧,总比眼睁睁看着弟弟再次被绝望压垮要好。

闵家家一把接过那根还带着灶膛烟火气和大哥体温的炭笔。

粗糙的触感硌着他的手指,那焦黑的一端,就是他此刻唯一能撬动命运的杠杆。

他不再看大哥,也顾不上炕席的冰冷。

他几乎是扑倒在炕沿上,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皱巴巴的烟盒纸片铺开在面前一块相对平整的地方。

他的心跳得如同擂鼓,撞击着单薄的胸膛。

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却让他混乱的头脑为之一清。

路遥,《人生》。

那部描绘黄土高原青年挣扎与抉择的史诗,那些深刻凝练、饱含泥土气息的文字,此刻如同奔涌的泉水,在他记忆的河床上冲刷、激荡。

他闭上眼,高加林那倔强又迷茫的面孔,德顺老汉那沧桑的智慧,刘巧珍那金子般的心……无数场景、无数句子碎片般闪过。

他猛地睁开眼,眼神锐利而专注。

右手紧紧握住那根粗糙的炭笔,如同握住一柄开山的巨斧。

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炭笔焦黑的一端,悬停在烟盒纸片上方那方寸之间的空白上,微微颤抖。

那颤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源于一种近乎神圣的紧张和孤注一掷的决绝。

就是这里了!

他选定了《人生》开篇那最具冲击力、最能瞬间抓住人心的段落,高加林卖馍归来,在县城空旷的街道上,那场暴雨般的哭泣!

那是一个青年理想被现实无情碾碎后,最原始、最痛彻的宣泄!

他屏住呼吸,手腕落下。

炭笔粗糙的尖端摩擦着烟盒纸那同样粗糙的表面,发出一种极其细微、却在这死寂的破屋里清晰可闻的“沙沙”声。

这声音,微弱得几乎被窗外的风声淹没,却又仿佛带着一种开天辟地的力量。

乌黑的炭迹艰难地在纸面上留下痕迹,每一个笔画的勾勒都显得滞涩无比。

这小小的纸片是如此脆弱,承载着他全部的希望,也承载着一个来自未来的灵魂在这片贫瘠土地上发出的第一声呐喊。

第一行字,歪歪扭扭,如同在泥泞中跋涉的脚印,却带着千钧的重量,在烟盒纸上艰难地诞生:“农历六月初十,一个阴云密布的傍晚,盛夏热闹纷繁的大地突然沉寂下来……”一笔,一划。

少年的头颅低垂,嶙峋的肩胛骨在破棉袄下尖锐地凸起,如同冻土中挣扎而出的石块。

他全部的意志,全部的热望,都灌注在那根冰冷的烧火棍上,试图用它撬开这1978年辽阳寒冬的铁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