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荷的红盖头还攥在手里,就被陈志强一把掀开甩在墙角——那里洇着一片黑绿色的霉斑,形状像极了婆婆撇着的嘴角。
"这就是你爹给的嫁妆?
"陈志强踢了踢床脚的两个樟木箱,铜锁碰撞声惊起了房梁上的老鼠。
他醉醺醺地扯开秀荷的衣襟,盘扣崩落的声音像黄豆炸在热锅里。
那只曾经教她写"永"字的手,此刻正粗鲁地揉捏她隆起的腹部,"两千块彩礼就换这两床破棉被?
"秀荷往后缩时,后腰撞上了粮仓凸出的木楔。
去年秋天这个位置还堆着稻谷,现在只余几粒发霉的谷子嵌在墙缝里。
陈志强的手己经探进她里衣,指甲在她锁骨划出血痕。
当初这双手握着她写字时,袖口还带着肥皂香,如今却散发着劣质白酒的酸臭。
"装什么贞洁烈女?
"陈志强喷着酒气凑近,秀荷看见他牙缝里嵌着的韭菜叶,"肚子都搞大了..."窗外突然传来婆婆的干咳声。
陈志强动作一顿,粗暴地扯过陪嫁的鸳鸯被盖在秀荷身上。
被面下,秀荷摸到母亲偷偷缝进去的银镯子——本该光明正大摆在嫁妆最上层的首饰,如今成了见不得光的赃物。
分娩那天的冰雹来得猝不及防。
秀荷躺在渗血的草席上,听见雹子砸在瓦片上像撒豆成兵。
接生婆手上的老茧刮得她大腿内侧生疼,血水一次次泼在墙角,把那片霉斑染成了酱紫色。
"母女平安咧!
"婆婆手里的茶碗应声而碎,瓷片溅到秀荷小腿上。
外间传来陈志强焦躁的踱步声:"王婶,这...影响招工体检不?
"他的新皮鞋踩在血水上,发出黏腻的声响。
秀荷涣散的目光落在窗台上。
去年立夏,陈志强就是在那窗台下给她别过一朵野蔷薇,说等来年要在窗前种满月季。
如今窗棂结着蛛网,一只潮虫正从"囍"字褪色的红纸下爬过。
小雨被裹在陈志强穿旧的工装裤里,哭声像只孱弱的小猫。
秀荷想抱孩子,却发现自己的手臂布满淤青——那是上周婆婆掐的,因为她偷偷煮了半个鸡蛋。
月子的米汤能照见屋顶漏雨的痕迹。
咸菜缸里捞出的萝卜条硬得像树根,秀荷的牙龈被硌出血,混着米汤咽下去。
她的***胀成青紫色,婆婆却嫌浪费柴火,不肯烧热水给她敷。
"饿...饿..."小雨的哭声越来越弱。
秀荷用发簪刺破乳晕,挤出的血丝把襁褓染得斑斑点点。
窗外婆婆正剁着猪草,菜刀狠狠砸在砧板上:"丧门星!
生个丫头片子还有脸要吃喝!
"第西个没有星星的夜晚,秀荷发现小雨的嘴唇泛着诡异的青紫。
她挣扎着爬向门口时,听见婆婆在堂屋跟陈志强说:"死了正好,来年再生个带把的..."暴雨来临时,院门突然被撞开。
林王氏举着的油纸伞被风吹得翻折,像只垂死的蝙蝠。
她一眼就看见了空荡荡的米缸、结冰的尿布,还有女儿渗血的衣襟。
陪嫁的锦被己经当了给陈志强买招工用的钢笔,只剩这条绣着并蒂莲的被面。
林王氏用它裹住外孙女时,发现孩子的襁褓竟是化肥袋子盖的,"尿素"两个字蹭得小脸发黄。
"回家。
"林王氏的声音比冰雹还冷。
她架起女儿时,摸到秀荷的脊梁骨像刀棱般突出。
陈志强蹲在门槛上抽烟,烟头明灭间照亮他新做的的确良衬衫。
"出了这个门,往后要饭都别往我陈家来!
"林王氏突然转身,从怀里掏出个布包。
陈家的祖传铜锁"咣当"砸在陈志强脚边——那是当年下聘时,陈家吹嘘了整整三个月的"传家宝"。
"留着给你儿子娶媳妇用吧。
"林王氏的话混在冰雹声里,秀荷看见婆婆的脸比霉斑还绿。
雨幕中,秀荷抱着小雨深一脚浅一脚地走。
母亲的背影在前方摇晃,油纸伞破洞漏下的雨滴,像一串永远擦不干的眼泪。
路过村口那棵老槐树时,秀荷回头望了一眼。
陈家的红灯笼在暴雨中被打得七零八落,像极了婚礼那天被风刮跑的喜钱。
怀中的小雨突然啼哭起来,秀荷这才发现自己的指甲己经掐进了襁褓——在那块发硬的尿素商标上,留下五道带血的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