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初会太子妃候选人
青瓷碎片深深扎进掌纹,昨夜塞进床缝的凶器此刻正硌在她腰侧,像条阴冷的蛇。
"姑娘可算醒了!
"陈嬷嬷端着药碗冲进来,鬓边白花随着夸张的抽泣乱颤。
她布满老茧的手抚上林清欢缠着纱布的额头,却在触及伤口时骤然施力,"昨夜听见响动过来,瞧见这满床的血,老奴差点跟着去了......"林清欢借着咳嗽避开那只作乱的手,喉咙里溢出沙哑的呜咽。
她垂眸盯着药碗里晃动的倒影——陈嬷嬷袖口沾着暗红碎屑,正是昨夜雕花木匣上脱落的漆皮。
"嬷嬷的玉镯......"她突然抓住对方手腕,满意地感受到掌心下的脉搏骤跳,"昨日摔碎的那只,是母亲给的陪嫁吧?
"药碗咣当撞上矮几,褐色的汤汁泼溅在青砖上,瞬间腾起细小的白沫。
陈嬷嬷干瘪的嘴唇张了又合,最终化作声尖利的干笑:"姑娘魇着了?
老奴哪有什么玉镯......"窗棂外适时传来环佩叮咚,林清欢望着铜镜里由远及近的朱红仪仗,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
沈云舒的八宝璎珞步摇在日光下闪着毒蜂尾针般的光,正如"天机窥"预见的画面——这位太子妃候选人进门时,会故意踩住她逶迤在地的裙摆。
"听说妹妹昨夜遇险?
"沈云舒倚着金丝楠木椅,蔻丹染就的指尖轻点茶盏边缘。
她身后六个婢女捧着锦盒站成半圆,恰巧挡住所有透光的窗格。
林清欢拢了拢素白中衣,任由发梢水珠滴落在沈云舒的绣鞋上:"让姐姐见笑了,不过是打翻烛台......"话音未落,对方果然如预见般伸出脚尖。
青砖上的水渍在此时显出奇效。
沈云舒踉跄着扑向紫檀案几,发间步摇勾住垂落的帐幔,生生将整幅鲛绡帷幔扯落下来。
漫天烟罗中,林清欢看见陈嬷嬷悄悄将某样东西塞进妆奁夹层。
"妹妹这屋子当真有趣。
"沈云舒拂开缠在颈间的轻纱,丹凤眼扫过墙角的更漏,"听闻林夫人最重规矩,怎么辰时三刻了还未梳妆?
"她指尖掠过林清欢披散的长发,突然攥住那缕沾着药汁的发尾,"这味道......莫不是把安神汤当头油用了?
"铜镜在此刻泛起奇异的水波纹,林清欢望着镜中即将发生的画面瞳孔骤缩。
她突然反手握住沈云舒的手腕,借着起身的力道将人带到妆台前:"姐姐既提起规矩,不妨帮妹妹瞧瞧——"妆奁夹层突然弹开,昨夜失踪的羊脂玉镯正正卡在沈云舒的孔雀金护甲上。
陈嬷嬷的惊呼与瓷瓶碎裂声同时响起,林清欢望着镯心那抹褐渍,终于露出今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窗外忽起一阵穿堂风,将沈云舒袖中藏着的《女诫》吹开至"容止篇",泛黄的书页恰好盖住地上蜿蜒的药渍。
沈云舒孔雀金护甲扣在妆奁边缘发出刺耳的刮擦声,那缕沾着药汁的头发正垂在《女诫》"妇容"二字上方。
林清欢拢了拢松垮的中衣,指尖抚过玉镯内侧的褐渍——昨夜陈嬷嬷端来的安神汤,到底是谁喝剩的呢?
"妹妹果真与传言不同。
"沈云舒甩开缠着发丝的步摇,丹蔻突然戳向窗外日晷,"听闻林家嫡女最擅闺训,怎的辰时将尽还未梳洗停当?
"她尾指勾起林清欢披散的青丝,染着凤仙花的指甲在发梢药渍上重重一抹,"这般模样若是进了太子府......"铜镜边缘泛起涟漪,林清欢望着镜中即将铺开的画面眯起眼睛。
昨夜"天机窥"残留的眩晕感还萦绕在太阳穴,她伸手够向妆台最底层的螺钿匣,指尖触到冰凉的鎏金书脊。
"《大胤礼典》第三卷十七则,"林清欢将厚重的典籍拍在溅满药汁的案几上,惊得沈云舒身后婢女退了半步,"未及笄者晨省可免钗环,丧亲者守孝可披发三日——姐姐今日戴着八宝璎珞步摇来探病,是要我对着这满屋白幡梳飞仙髻么?
"陈嬷嬷打翻的炭盆突然爆出火星,将沈云舒袖口金线绣的并蒂莲燎出个焦黑的洞。
林清欢瞥见铜镜里转瞬即逝的画面——三息之后,那只缠枝莲纹茶盏会泼在自己裙裾上。
"茶凉了。
"她突然按住沈云舒正要抬起的手腕,染着药香的长发扫过对方涨红的脸颊,"青黛,给沈姑娘换盏君山银针。
"话音未落,沈云舒袖中突然滑出个翡翠扳指,骨碌碌滚向炭盆方向。
就在她倾身去捞的瞬间,茶盏果然如预见般翻倒,滚烫的茶水却尽数泼在她自己石榴裙上。
"哎呀——"林清欢抢在惊叫声响起前扯过整幅鲛绡纱帐,兜头罩住沈云舒湿透的下裳,"快取我那套月白云纹襦裙来!
"她故意将装着守孝麻衣的木箱踢到显眼处,看着沈云舒像被火燎般跳开。
六个捧锦盒的婢女挤作一团,最外侧的突然踩到炭灰滑倒,锦盒里滚出整套镶红宝的赤金头面。
林清欢弯腰拾起落在脚边的金凤钗,指尖抚过内侧刻着的"内造"字样:"姐姐的见面礼太过贵重,清欢怕是消受不起。
"穿堂风突然转向,将《女诫》书页哗啦啦翻到"慎言篇"。
沈云舒扯着临时裹上的素色披风,护甲几乎掐进身边婢女的胳膊:"我们走!
"首到朱红仪仗消失在垂花门外,林清欢才松开攥着螺钿匣的手指。
掌心被匣角硌出的红痕渐渐发紫,她望着铜镜里自己苍白的倒影轻笑出声。
镜面残留的水波纹中,陈嬷嬷正将染着茶渍的裙角塞进灶膛。
"姑娘当真要穿这月白衫子?
"青黛捧着熏过兰香的衣裙欲言又止,"沈姑娘留下的金凤钗......"林清欢将赤金头面尽数丢进盛着炭火的铜盆,看着"内造"印记在烈焰中扭曲变形。
跃动的火舌映亮窗棂外一抹玄色衣角,那是昨夜出现在太子书房暗格中的织锦纹样。
她故意提高声量:"把这些灰烬收进青玉坛,明日送去大相国寺供奉。
"暮色爬上院墙时,陈嬷嬷端着新煎的药在廊下徘徊。
她没看见林清欢藏在博古架后的冷笑,更没注意自己鬓边白花里沾着的金箔灰——那本该在太子私库里落灰的前朝贡品,此刻正在晚风中簌簌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