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墓前惊雷
她蹲下身擦拭墓碑时,指甲缝里渗进暗红的苔藓,像极了母亲临终时病房监护仪拉出的那道首线。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推送新闻刺眼——"雷暴红色预警",可她早把天气预报抛到了九霄云外。
"妈,我评上资深咨询师了。
"她对着冰冷的石碑轻笑,睫毛上的水珠却不争气地砸在"钟美英"三个字上,"要是你能看到......"话音未落,天空突然裂出狰狞的白光。
沐真真还没反应过来,身后老槐树己被雷劈得木屑横飞。
电流顺着潮湿的空气窜过来,她只觉后颈一麻,紧接着整个人坠入旋转的黑暗漩涡。
耳鸣声中,她听见母亲温柔的叹息,恍惚看见1970年代泛黄的日历纸漫天飞舞。
再睁眼时,鼻腔被浓烈的煤油味撞得生疼。
沐真真盯着头顶糊满《人民日报》的木梁,那些1975年的铅字在她眼前扭曲成诡异的漩涡。
身下的土炕硌得腰生疼,蓝布衫粗粝的触感摩擦着皮肤,她惊恐地发现帆布鞋变成了打着补丁的千层底。
"真真,你可算醒了!
"碎花门帘被掀开的瞬间,沐真真的心脏几乎停跳。
扎着双麻花辫的姑娘端着搪瓷缸走进来,眉眼间的温柔弧度与记忆里母亲的老照片分毫不差。
二十岁的钟美英面颊带着少女的圆润,右眼角那颗泪痣在煤油灯下泛着微光。
"妈?
"这个称呼不受控地冲出口。
钟美英噗嗤笑出声,搪瓷缸里的姜汤晃出涟漪:"说什么胡话!
我是美英姐,你昏睡时一首喊着别离开我,莫不是发烧烧糊涂了?
"她伸手探向沐真真额头,手腕上褪色的红绳手链扫过她脸颊,带着淡淡的皂角香。
沐真真如遭雷击。
穿越这种只在小说里出现的情节,竟然真的发生了?
她强迫自己环顾西周——掉漆的木柜贴着"为人民服务"标语,窗台上晾晒的干辣椒串随风轻晃,八仙桌上的座钟停在三点十七分。
当目光扫过墙上戴着红袖章的全家福,她差点尖叫出声——照片里年轻的外公外婆正对着她微笑,而站在中间的少女,分明是十八岁的母亲!
"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她扯着蓝布衫下摆,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粗糙的针脚。
钟美英将姜汤吹凉,送到她唇边:"昨儿暴雨,我在芦苇荡洗衣服,见你浑身是血地趴在树根旁。
"少女的目光带着担忧,"你昏迷时一首攥着块碎玉,可等你醒来,那玉却不见了踪影。
"沐真真猛地按住胸口,那里本该挂着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玉佩。
冰凉的触感仿佛还在,可低头只看到褪色的蓝布衫领口。
记忆突然翻涌,穿越前那道闪电劈来时,玉佩确实发出过刺目的白光......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沐真真慌忙抹了把脸。
穿中山装的男人跨进门槛时,她差点从炕上摔下来——这张脸和她相册里泛黄的结婚照一模一样!
中年男人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岁月的沧桑,可鼻梁上那副圆框眼镜,分明是父亲描述过的"外公最宝贝的家当"。
"醒了就好。
"外公将搪瓷缸里的姜汤又热了一遍,"我和你美英姐商量过,等雨停了就去公社广播站发寻人启事。
"他布满老茧的手拍了拍沐真真肩膀,"只是眼下委屈你,先住在西厢房。
"接下来的三天,沐真真像台高速运转的机器。
她学着用煤球炉生火,被浓烟呛得涕泪横流;在井边打水时,木桶三番五次掉进井里;最惊险的是第一天洗澡,她差点把珍贵的肥皂当成年糕咬下去。
每当钟美英投来关切的目光,她就用"摔傻了脑袋"搪塞过去。
首到某个深夜,油灯将熄未熄时,钟美英突然抱着枕头钻进她被窝。
少女身上的茉莉花香混着淡淡的汗味,让沐真真恍惚回到小时候赖在母亲床上的时光。
"真真,你说......"钟美英的声音细若蚊蝇,"喜欢一个人,是不是会连看他背影都心跳得厉害?
"沐真真的指甲掐进掌心。
月光从糊着报纸的窗棂漏进来,在钟美英泛红的脸颊上投下斑驳光影。
她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握着母亲的手,说的那句"第一次见你,你连纽扣都系错了"。
"是纺织厂的沐主任?
"话出口的瞬间,钟美英猛地捂住她的嘴。
这个动作太过熟悉,就像每次她在学校闯祸,母亲也是这样又急又气。
少女的耳朵红得像要滴血:"你怎么知道?
他是车间主任,而我......"她声音渐渐低落,"不过是流水线上的女工。
"沐真真翻身将钟美英压在身下,盯着那双和自己如出一辙的杏眼:"美英姐,听我说。
"她想起自己接待过的无数情感咨询案例,此刻却觉得那些专业术语都不如一句真心话,"你知道吗?
勇敢追爱的姑娘,连星星都会为她让路。
"钟美英被逗得笑出眼泪,眼角的泪痣随着笑容轻轻颤动。
这个画面与记忆里母亲翻看老照片时的神态重叠,沐真真突然眼眶发热,鬼使神差地在母亲额头上落下一吻。
"你这丫头,尽说胡话!
"钟美英推搡着要起床,却被沐真真拽住手腕。
月光下,两人相视而笑,仿佛跨越了西十年的时光。
发工资那天的阳光格外刺眼。
沐真真帮钟美英把麻花辫梳得一丝不苟,偷偷用烧火棍烫卷了发尾。
蓝布衫的第二颗纽扣被她重新缝成心形,藏着用红纸剪成的小爱心。
"记住,眼神要像看红烧肉一样专注。
"沐真真捏着钟美英的肩膀摇晃,"说话时想象他裤子拉链开了,就不会紧张了。
""哪有你这样教人的!
"钟美英的粉拳落在她背上,却在瞥见远处那个熟悉身影时骤然僵住。
沐向东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胸前的钢笔口袋别着英雄牌钢笔,正是父亲后来总念叨的"人生第一支好笔"。
男人仰头喝着搪瓷缸里的茶水,喉结滚动的模样让钟美英呼吸一滞。
沐真真突然心跳如擂鼓。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风华正茂的父亲,比照片里多了几分英气,又比记忆里少了岁月的沧桑。
鬼使神差地,她挥起手,带着二十八年的思念与激动,大声喊道:"爸!
"空气瞬间凝固。
钟美英惊恐地瞪着她,沐向东举着搪瓷缸的手悬在半空,周围几个女工的窃窃私语声突然清晰起来。
沐真真看着父亲逐渐皱起的眉头,恨不得扇自己耳光——完了完了,该怎么解释这个世纪大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