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的雾霭还未散去,应囚踏着露水回到鹤巢据点。竹楼二层传来压抑的咳嗽声,苏信正倚在窗边,断臂处缠着的布条渗着黑血,案上摆着半碗喝剩的醒神汤。应囚扫过那黑血,瞳孔微缩——摄魂术的毒已侵入肺腑,比他昨日所见更重三分。
"苏兄可知,这毒如何解?"应囚从怀中掏出个小玉瓶,倒出颗朱红色药丸。药丸表面浮着细密纹路,正是药王谷独门解药"醒神丹"。
苏信盯着药丸忽然怔住,浑浊的眼泛起涟漪。他抬起断臂,用指节敲了敲窗台,应囚这才注意到木头上刻着半朵蝴蝶兰——正是药王谷的标记。十年前苏信曾随应囚去过药王谷山脚,那时云汐还是个 shy 的采药女,总在溪边洗药草,发间别着朵蝴蝶兰。
"她......"苏信喉间发出沙哑的音节,忽然剧烈咳嗽起来,血沫溅在窗纸上如红梅绽放。应囚忙扶住他,掌心触到后背凸起的骨节,恍若前世替他收尸时的触感——那时苏信被沈砚舟钉在"同生共死碑"上,后背早已被折磨得血肉模糊。
"先服药。"应囚将药丸塞进苏信口中,转身从墙上取下张地图。那是净衣派传来的情报,上面用炭笔圈着七处暗影阁分舵,苍梧山附近的"青羽堂"赫然在列。他指尖划过标记,忽然想起青羽先生尸体内的黑血,那是中了"摄魂毒"的征兆。
"苏兄可知,玄鸮为何急着对我们下手?"应囚抽出寒江剑,剑光映着苏信颈间红痕,"赤霄秘图第三卷在云汐身上,而打开废祠密道的关键,藏在药王谷的《百草经》里。"
苏信闻言浑身一震,断臂忽然指向墙角的竹箱。应囚挑眉开箱,里面竟躺着半幅残破的药王谷地图,图上用朱砂标着"醒神花谷"的位置——正是云汐常去采药的地方。地图背面用刀刻着小字:"摄魂草克醒神花,玄鸮欲绝药王谷后路。"
"好狠的算计。"应囚捏紧地图,指节泛白。若醒神花被尽数摧毁,中了摄魂术的人再无解药,玄鸮便可操控整个江湖。他忽然想起废祠密道里的禁术记载,玄鸮原是药王谷叛徒,难怪对醒神花如此忌惮。
巳时三刻,应囚带着苏信潜回苍梧山。路过药圃时,他特意摘了朵曼陀罗藏入袖中——这花汁可暂时麻痹神经,前世云汐曾用它替村民止痛。行至山腰,苏信忽然拽住他衣袖,浑浊的眼紧盯着前方树林,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应囚屏息凝神,耳中传来极轻的衣袂破风声。他反手甩出三枚铜钱,"叮"地击中三棵树上的黑影,竟是三个戴着鸮鸟面具的杀手,腰间别着的正是暗影阁的燕尾镖。
"青羽堂的人。"应囚冷笑,剑光如电扫向最近的杀手。那人挥刀格挡,却见寒光闪过,刀刃竟被削成两段。应囚足尖点地跃上树桠,剑穗扫过杀手面门,面具应声而落,露出左颊上的青色刺青——正是玄鸮的标记。
"说,玄鸮在哪?"应囚剑尖抵住对方咽喉,却见杀手忽然咬破口中毒囊,七窍涌出黑血,瞬间气绝。他皱眉踢开尸体,在其怀中搜出半块令牌,正面刻着"玄"字,背面却是朵栩栩如生的蝴蝶兰。
苏信见状猛地抓住应囚手腕,用断指在令牌背面画了个圈。应囚心下一惊——这是药王谷圣女的暗号,难道玄鸮与云汐母亲的死有关?他将令牌收入怀中,目光落在杀手腰间的布袋上,里面装着些干枯的草叶,正是摄魂草。
"走,去醒神花谷。"应囚握紧苏信残臂,忽然嗅到风中传来若有若无的甜香。他瞳孔骤缩,那是摄魂香的味道,忙扯下衣袖捂住苏信口鼻,却见树林深处走出个绿衣女子,面纱上绣着竹叶纹,正是青羽堂的人。
"应大侠,别来无恙。"女子声音娇媚,袖中飞出数枚银针,针尖泛着幽蓝——剧毒无疑。
应囚旋身避过,剑光削落她面纱。底下露出的左颊上,赫然有块蝴蝶形胎记,与云汐嫁衣内衬的刺绣一模一样。苏信忽然发出低吼,断臂处绷带崩裂,鲜血滴在草地上竟泛起青烟——那是摄魂术的反噬。
"你是谁?"应囚剑尖抵住女子咽喉,却见她忽然露出诡异的微笑,瞳孔里泛起幽蓝光芒。
"吾乃玄鸮座下,青羽堂堂主。"女子声音陡然变调,竟与玄鸮昨日传来的密信笔迹吻合,"应囚,你以为能阻止我们?赤霄陵的宝藏,很快就要属于......"
话未说完,她忽然剧烈抽搐,七窍流出黑血,像极了昨夜的青羽先生。应囚退后两步,袖中银针已刺入她膻中穴,却见黑血中混着金色粉末——正是能操控人心的摄魂粉。
"摄魂术......"苏信沙哑开口,断指指向女子眉间,那里隐约有个爪形红印,"傀儡......"
应囚恍然大悟,这些杀手早已被摄魂术操控,一旦任务失败就会服毒自尽。他蹲下翻看女子手掌,虎口处有层薄茧,正是常年握刀的痕迹——这双手,或许曾参与过十年前的灭门惨案。
申时,两人来到醒神花谷。谷口的药田被践踏得一片狼藉,紫色的醒神花七零八落,根部缠着黑色藤蔓——正是摄魂草的寄生藤。应囚蹲下身轻抚残花,指尖沾到些黏液,凑近闻见股腐臭味,与废祠密道里的气息如出一辙。
"玄鸮想毁掉醒神花,让摄魂术再无克制之法。"苏信捡起块带血的石头,上面粘着几根金色发丝,"净衣派的小崽子说,三日前有个戴金面具的人来过。"
应囚瞳孔骤缩,金面具、摄魂术、玄鸮......种种线索在脑中串联,忽然想起云汐母亲临终前交给她的玉佩,上面刻着的蝴蝶纹与眼前的摄魂草藤蔓竟有几分相似。他摸出怀中的《百草经》,翻到摄魂草那页,果然在页脚看到极小的蝴蝶印记。
"当年药王谷圣女暴毙,怕是玄鸮所为。"应囚低语,指尖抚过经书上的解毒方,"云汐母亲拼死护着秘图,就是怕赤霄陵里的《止戈书》落入恶人之手。"
苏信忽然拽了拽他衣袖,指向谷中深处。那里有座坍塌的石屋,断壁上刻着半朵蝴蝶兰,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勿入"二字。应囚心跳加速,扶着断墙走进屋内,只见中央石台上摆着个青铜鼎,鼎中残留着黑色药汁,四周散落着几枚玉佩,正是当年结义时的"鸿鹄佩"。
"这是......"应囚拾起一枚玉佩,见背面刻着极小的"苏"字,正是苏信那块。玉佩底下压着张***,字迹力透纸背:"玄鸮乃万剑阁...咳血..."后半句被血渍浸透,再难辨认。
苏信浑身颤抖,断臂指向石屋角落。应囚举火折子照去,只见墙上刻着幅壁画:一个戴着鸮鸟面具的人正在解剖尸体,尸体手腕上戴着药王谷的红绳——与云汐腕间那根分毫不差。
"云汐母亲......"应囚喉间发紧,忽然听见谷外传来马蹄声。他冲至谷口,只见数十骑黑衣人正朝这边奔来,为首者腰间鹿首佩在阳光下格外刺眼——竟是逐鹿山庄的人。
"应囚,交出秘图,饶你不死!"为首者挥刀劈来,刀锋带起的劲风刮得人脸生疼。
应囚旋身避开,剑光如电扫向对方坐骑。黑马吃痛人立而起,将骑士甩落在地。他趁机跃上马鞍,反手抽出对方腰间长刀,刀身映出自己冷冽的眉眼——与十年前那个纵横江湖的寒江剑隐别无二致。
"想拿秘图?"应囚冷笑,长刀划破对方衣襟,露出里面暗纹——正是暗影阁的鸮鸟印,"原来逐鹿山庄早就和玄鸮勾连,你们以为赤霄陵里是宝藏,却不知那是个陷阱!"
骑士瞳孔骤缩,忽的从怀中掏出个香囊掷出。粉色烟雾散开,应囚嗅到甜腻气息,忙闭气后退,却见苏信已倒在地上,脖颈红痕愈发明显,竟在烟雾中缓缓起身,断臂处青筋暴起,如傀儡般朝他走来。
"苏兄!"应囚挥剑斩断袭来的袖箭,却见苏信眼中已无焦距,掌心握着柄匕首,正缓缓刺向自己心口。他猛地掷出长刀钉住苏信手腕,刀身没入树干发出嗡鸣,却见苏信竟似感觉不到痛,用牙齿拔出匕首,继续踉跄着靠近。
摄魂香!应囚暗骂,迅速从怀中掏出醒神花碾碎,扬手撒向苏信。紫色粉末扑入对方口鼻,苏信猛然一震,眼中浑浊退去,匕首"当啷"落地,人却因脱力栽倒在地。
此时黑衣人已将两人围住,为首者摘下头盔,露出左颊刀疤——正是沈砚舟的亲信"刀疤李"。他舔了舔嘴唇,目光落在应囚腰间:"听说你有块能开赤霄陵的玉佩?交出来,留你全尸。"
应囚摸向玉佩,指尖触到凸起的鸿雁纹路,忽然想起云汐曾说过,这玉佩是她母亲留下的。他心中一动,将玉佩高举过头顶,阳光透过镂空的鸿雁纹,在地上投出个蝴蝶形状的光影——与废祠壁画上的星图重合。
"原来如此。"应囚低语,忽然挥剑斩向山壁。寒江剑劈入石缝的瞬间,整座山谷发出轰鸣,醒神花田下竟露出层层石阶,通向云雾缭绕的深处。刀疤李目露贪婪,带人冲了上去,却见第一级石阶刚被踏上,便从两侧射出数支毒箭,当先几人惨叫着倒地。
"陷阱!"刀疤李慌忙后退,却见应囚已扶起苏信,跃向旁边的峭壁。他转头想追,却见山谷中腾起紫色烟雾——正是醒神花与摄魂草混合的毒气,黑衣人纷纷捂住口鼻,乱作一团。
戌时,应囚扶着苏信回到竹楼。云汐已带着念鸿归来,小姑娘正蹲在灯下给布偶缝衣裳,见爹爹回来,立刻扑进他怀里,发间沾着的野花香混着醒神花的气息,让应囚心头一暖。
"郎君可曾受伤?"云汐替苏信包扎伤口,指尖在他颈间红痕处顿了顿,"这是......摄魂术的印记?"
应囚挑眉,妻子果然比他想象中更了解局势。他从怀里掏出那枚刻着蝴蝶兰的令牌,递到她面前:"见过这个吗?"
云汐脸色骤变,指尖抚过令牌背面的纹路,忽然从衣领里拉出条细链,上面挂着枚一模一样的令牌,只是中间嵌着块完整的蝴蝶兰玉佩。念鸿见状"呀"了一声,从兜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正是应囚给她的玉牌,此刻在灯光下竟透出隐约的蝴蝶纹路。
"娘,这个和你的好像!"念鸿举着玉牌凑近,应囚这才惊觉,女儿耳后的红痣在火光下竟与令牌上的蝴蝶纹完美重合。
云汐眼眶泛红,轻轻抚过女儿脸颊:"念鸿乖,去里屋帮爹爹拿件披风好不好?"等孩子蹦跳着离开,她才转向应囚,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郎君可知,念鸿的胎记......是药王谷圣女的标记?"
应囚瞳孔骤缩,忽然想起废祠壁画上持剑人脚下的星图,与念鸿胎记的位置分毫不差。云汐从怀中掏出半片秘图,上面的纹路竟与女儿胎记吻合,而秘图边缘的刺绣,正是今日在青羽堂杀手脸上所见的蝴蝶形胎记。
"玄鸮当年背叛药王谷,就是为了抢夺圣女血脉。"云汐握紧秘图,指节泛白,"念鸿出生那日,母亲托梦给我,说若遇危险,就带她去废祠......"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尖锐的鸮鸟啼叫。应囚冲至窗前,只见无数黑影掠过竹林,月光下,那些杀手面具上的竹叶纹与沈砚舟袖口暗纹交叠,竟组成了完整的鸮鸟图案。
"他们来了。"应囚抽出寒江剑,剑光映着妻子坚定的脸,忽然想起重生那日她鬓边的野蔷薇。他伸手将妻女护在身后,剑尖挑起桌上油灯,灯油泼在地上腾起火焰,将三人影子投在墙上,像极了十年前结义时的"同生共死"碑。
"这次,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们。"他低语,剑穗在风中扬起,扫过案上那半卷《百草经》,书页间的蝴蝶兰轻轻颤动,仿佛在呼应着某个古老的预言。
云汐握紧女儿的手,另一只手悄悄摸向腰间的金针——那是她藏了十年的药王谷断雪刀鞘。念鸿似察觉到气氛凝重,将玉牌紧紧攥在手心,耳后的红痣忽然发出微光,与母亲的令牌遥相呼应。
窗外,暗影阁的杀手已将竹楼团团围住,为首者戴着金面具,正是玄鸮。他抬手示意,数十枚燕尾镖破空而来,却在距离应囚三尺处纷纷坠地,竟被某种无形屏障弹开。
应囚挑眉,看见云汐指尖微动,地上的曼陀罗藤蔓竟顺着门缝钻出,瞬间缠上最近的杀手脚踝。那些杀手发出惨叫,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正是曼陀罗与醒神花混合的剧毒。
"原来你早已准备好。"玄鸮的声音从面具后传来,带着惊讶与不甘。
应囚冷笑,剑光掠过玄鸮面具:"十年前你杀我妻女,三年前你害我兄弟,今日......"他忽然瞥见苏信从暗处跃出,断臂处缠着的布条竟是净衣派的信号旗,"该算总账了。"
苏信挥刀砍断对方退路,巷口传来此起彼伏的哨声,竟是净衣派的乞儿们举着火把围了上来。玄鸮瞳孔骤缩,正要撤退,却见应囚剑尖已抵住他咽喉,寒江剑的冷香混着醒神花的药味,彻底笼罩住这个躲在阴影里的懦夫。
"玄鸮,你的摄魂术该到此为止了。"应囚低语,目光扫过对方眉间爪印,那正是摄魂术反噬的迹象,"尝尝自己种下的毒,如何?"
云汐指尖轻弹,一枚金针射入玄鸮膻中穴,他顿时浑身僵硬。应囚从苏信手中接过摄魂香,凑到对方鼻前,看着那双不可一世的眼睛逐渐失去焦距,变成与苏信当初一样的浑浊。
"现在,告诉我,赤霄陵的真正秘密。"应囚的声音像冰锥般刺入骨髓,玄鸮张了张嘴,吐出几个让所有人震惊的字......
(第三章完)